【荷塘“PK大獎賽”】邊緣男人(小說)
一
記不清妻子是第幾次與他吵架了。
他們結(jié)婚十多年了,七八年前夫妻間從未真正意義上紅過臉,相敬如賓,相濡以沫,是人前人后的“模范夫妻”。自此后,不知從哪天起,他們發(fā)生了第一次爭吵,和當(dāng)初接吻一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就逐漸升級了。特別是這次,妻子不僅全然不顧自己的解釋和旁人的勸阻,當(dāng)著大家的面撕破了他的衣服,還瘋了似的狠狠地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郭懷秋,平時你賴賬,也就算了,可今天證據(jù)確鑿,還想抵賴啊,你真不是人!”
失去理智披頭散發(fā)的她咆哮著撲過去欲咬他第二口時,郭懷秋用力掙脫了,急轉(zhuǎn)身快步走進(jìn)臥室,“呯”的一聲將門關(guān)上了。
郭懷秋極力克制著,想使自己平靜下來,受傷的手臂似乎已經(jīng)麻木了,但內(nèi)心的疼痛卻無法令自己冷靜。他想找支煙抽,可搜遍了全身,只發(fā)現(xiàn)了那些剩下的該死的檳榔。一摸到這東西,他像觸電似的狠狠地將它們摔在地板上。
今天上午,朋友桿子來了。桿子說好久沒保健按摩了,全身酸得很。聽說他公司隔壁的按摩院芳芳的手藝不錯,于是想去試試。還說好久不見,有話想跟他說。郭懷秋起初是不愿去的,后來想想反正是正規(guī)按摩,也正好沒事,就去了。
芳芳圓圓的臉蛋像盛開的太陽花,水汪汪的大眼像剛采回的沾滿露珠的黑葡萄。她一見他們進(jìn)來就笑靨如花,圓圓的臉蛋下有兩個圓圓的酒窩,兩個乳房鼓鼓晃動著。
“郭老板與朋友一起,還是……”芳芳見桿子的雙眼像戴了透視鏡,目光像螞蝗般吸住自己的前胸不放,于是問站在旁邊發(fā)愣的郭懷秋。
“我……我朋友?!惫鶓亚锊恢螘r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些口吃了。
“你還不知道,他典型的妻管嚴(yán)?!睏U子的目光還是沒有移開,一邊嚼著檳榔,一邊說:“能得到你的服務(wù)真乃三生有幸!”
桿子見芳芳會心一笑,于是說得更起勁了,“美女,你太性感了!要是我老婆天天摟著親著?。 北M管她年輕,但畢竟是多少見過“風(fēng)月場”的人,對這種粗俗的話見怪不怪了。
“哈哈,如果真是這樣,相處久了你照樣會煩的呀!”
“哪里哪里,如果真能這樣,我天天給你按摩!”桿子見有利可圖,恨不得馬上將眼珠子擠出來,一副看盡山水的饞相顯露無遺。待芳芳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的半個腦袋好像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埋進(jìn)了她的前胸,嘿嘿奸笑著,然后猛拉她低矮的前領(lǐng),吐出還未嚼完的檳榔,輕輕一投,將它準(zhǔn)確無誤地投進(jìn)了她的前胸內(nèi)。情急中的芳芳此時伸手入內(nèi)找了好久也沒找出,不得不一邊抖跳一邊拉拉短裙的松緊,檳榔掉了下來。她撿起它欲向桿子打去,桿子反應(yīng)特快,咯咯大笑著一溜煙跑了,芳芳緊接著追了出去。
郭懷秋想著這些,內(nèi)心一直無法平靜,他因此想換個環(huán)境。對,出差,其實早幾天他就準(zhǔn)備出差了。
他擬好訂貨單,整理好日常用品,接著沖進(jìn)了浴室,水霧噴灑到他凌亂的頭發(fā)上、余怒未消的臉上、受傷的手臂上,還有妻子抓痕隆起的胸肌上。此時,絲絲的涼意令他的思緒慢慢變得有些理智了。曾經(jīng)被妻子搞得不像男人,所有的污垢和不快,被這細(xì)流沖洗得一干二凈了。
對于婚姻中的女人,管理自己的男人,應(yīng)該放養(yǎng),不能圈養(yǎng);或說男人是女人手中用線牽著的風(fēng)箏,松時宜松,到了該收緊的時候,就要收緊。
然而妻子不是這樣。近幾年,一改往日的溫存,變得暴躁多疑、歇斯底里。公司應(yīng)酬多,出差的機(jī)會也多。只要出門在外,她的電話就會打個不停。他接電話如果不及時或支支吾吾的,她就懷疑他心里有鬼,或與某個妖精野合了,于是就像警察逼供犯人叫他從實招來,搞得他真想撞墻!他每次回來,妻子要么偷看他的包,查看短信,不放棄任何一點蛛絲馬跡。稍有可疑,就尋死覓活,有時還故意公開讓他難堪。妻子說,對于那些可恨的狐貍精,寧愿錯殺一萬,不愿放走一個。足見她捍衛(wèi)“真愛”、鏟除異類的決心和毅力了。因此,他感到妻子對他最起碼的信任和尊重都沒有,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和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他真的很煩很痛苦,有時幾乎崩潰了,不知道他們的婚姻還能維持多久。
記得有次與幾位朋友出差,商家安排賓館,三個床位并排擺放,他住中間的床,不料回去后其他朋友沒事,而自己下面卻奇癢難忍。一檢查,是皮膚病,醫(yī)生說可能是因浴巾或床單等有細(xì)菌感染所致。這些都是醫(yī)生當(dāng)著妻子的面說的,可妻子就是不信,“這不可能,別人沒事,為何就你有事,一定背著他們?nèi)ネ盗诵?!”他說:“那醫(yī)生的話難道白說了?”沒想到妻子卻說:“是他=你與醫(yī)生先串通好的!”就這樣,只要是每次出差的前一兩天,她總要有意無意與他吵一架,弄得他每次出差前就憂心忡忡無所適從。
他洗完澡穿上衣服,提著收拾好的行李匆匆出了門,但又突然意識到好像有什么事沒做完,于是迅速向公司走去。妻子坐在他的辦公桌旁,還是氣鼓鼓的。
“我出差了,過幾天回來?!?br />
“你死到外面算了!希望你永遠(yuǎn)別再回來!”
無疑,妻子的話像對一臺欲滑向山谷的笨重的卡車施加了一股強(qiáng)大的推力,郭懷秋似乎看到了他們婚姻的盡頭。他拖著有些沉重僵硬的步子,不知道自己這一去,還愿不愿回來,能不能回來……
二
郭懷秋搭乘的是去B城的長途客車,估計到B城要到明天凌晨一兩點鐘。
這個社會,有錢就能得到別人的尊重。比如,席上,別人爭著讓座、敬酒;做朋友,別人會主動與你交往……總之,處處都以有錢人為中心。如果沒錢,一切都是白搭。
自此,他幾經(jīng)周折,幾盡辛酸終于開了一家實業(yè)公司,如今他也算得上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了。經(jīng)常看到別的老板一擲千金,花天酒地,情婦無數(shù),紙醉金迷,而自己呢?成天只想著賺錢,為生意疲于奔命,哪有時間精力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桿子因此常笑他是“守財奴”,不懂得享受,傻到到嘴邊的肉都不敢吃。
記得那次在A城采購原材料,他晚飯后回到賓館正準(zhǔn)備休息,突然聽到敲門聲,他開門一看,是個小伙子,很神秘地問他要不要“特殊服務(wù)”,盡管他從未經(jīng)歷過什么特殊服務(wù),但對它的含義還是理解的。他不由地一陣緊張,爾后有了一種血管膨脹的想象。該死的桿子常說,出門在外,你不干那事,誰信?。磕憷掀艜艈??況且干與不干又沒什么區(qū)別,它只是道德方面的事,與婚姻無關(guān)。如今年月,道德值幾個臭銅板?那些貪官有幾個不金屋藏嬌或妻妾成群的?所以嘛,別裝蒜,不干白不干,干了繼續(xù)干。
想到這些,他懷著試試看的心情輕輕地“嗯”了一聲。
“請問先生需要哪種類型的?包夜還是快餐?”
“先……看看再說……”他有些語無倫次了。
“那好,不滿意可以再換的?!毙』镒诱f完就離開了。
頓時,他由慌亂的意淫轉(zhuǎn)為一種不可言說的期待,但他突然想到這次是帶了四十多萬現(xiàn)金的,錢不能繼續(xù)放在包里,枕頭、床底下都不行,得另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他在廁所一角的隱蔽處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那里是藏錢的最佳處所。他擔(dān)心有攝像頭,于是先熄了燈,再摸索著盡快把錢塞了進(jìn)去。
做完這一切后,開了燈,躺在床上,先前那種莫名的沖動和期待之情慢慢淡了些。如今社會危機(jī)四伏,壞人當(dāng)?shù)?,妓女?lián)合他人敲詐嫖客是常事。如果被敲詐了怎么辦?如果不幸得了性病怎么辦?如果被警察抓了怎么辦?想著這些,他不由地打了個冷顫。風(fēng)險太大了,得不償失,他馬上又熄了燈。
“嘭嘭……嘭嘭……”此時門響了起來,隨后傳來“老板……老板……”的輕喚聲。
郭懷秋靜靜地躺在床上,盡管對沒見過面的女人充滿了無限想象,心跳加速了,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出聲。
那個夜晚,在“有賊心沒有賊膽”的矛盾中,在情欲的撕咬中,半夢半醒間睡過去了。
“前面是急轉(zhuǎn)彎,請大家抓緊扶手!”乘務(wù)員提醒道。
順著乘務(wù)員的聲音望去,一起一伏的彎路,綿綿延延的群山掠過,令他感覺好像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一陣陣包裹著山林氣息的風(fēng)從敞開的車窗外涌進(jìn)來,搖擺著自己的衣領(lǐng),也撩撥著前座美女飄逸的長發(fā)。此時車內(nèi)正在播放《別亦難》的輕音樂。夏風(fēng)多情,秀發(fā)飄揚(yáng),今曲古韻,令他憶起那次與有著同樣秀發(fā)的她在播放著同樣旋律的地方相遇的情節(jié)來。
一年前,也是在B城出差。晚上十二點多,“想于非非”按摩廳。郭懷秋被廠鄒總推了進(jìn)來。“歡迎光臨!”大門兩邊的迎賓小姐煽情地向他招呼著。背景音樂《幾度花落時》如水流淌著。他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的,是被鄒總請過來的。對他而言,這種場合他不感興趣,但鄒總說他們合作了好幾年,全靠他的大力支持,為了表示感謝,一定請他放松放松。
大廳有一寬大的玻璃鏡,鏡子下面是一排長長的沙發(fā),沙發(fā)上坐著數(shù)位小姐。她們見他進(jìn)來,幾乎不約而同搔首弄姿起來。喔,怎么這里有這么多年輕的美女?而且?guī)缀鮽€個性感妖艷、風(fēng)姿綽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難怪桿子總抱怨家鄉(xiāng)的美女成了稀缺資源,原來都跑到這里來了啊!這里有錢人就是好啊,想怎么金屋藏嬌就怎么藏。
一位女郎突然定格在他不斷搜尋的目光里。她不像其他小姐著短裙、穿絲襪,她穿的是牛仔褲,這更令她顯得端莊秀麗。手捧書本的她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古典美的韻致,她向他淺淺一笑,一股書卷氣撲鼻而來。
“這么多美眉,請問先生您要哪位?”柜臺前的小伙子問道。
郭懷秋輕輕一指,說:“就你吧?!?br />
話音一落,“顏如玉”放下書,輕輕站了起來。鄒總見他選定了對象,自己則找了位“老相好”眉來眼去地進(jìn)了某一包間。
“顏如玉”用淺淺的笑引著他進(jìn)了大廳后的包間走廊,粉紅色的燈光很暗,還不斷有女人調(diào)情的尖叫聲、嬌罵聲,在這曖昧的空間里回蕩著。郭懷秋一時竟忘了到這里來是干什么的了。
“來這里?!陛p輕的、柔柔的聲音,夾雜著絲絲的茶的清香。
她推開了小木門,伸手示意他進(jìn)去。他看到這暗暗的燈光,站在床前,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了。
“您是第一次到這地方來吧?別緊張,請放松些?!币豢诤芗冋钠胀ㄔ挘皝?,先躺下吧?!?br />
郭懷秋嗯了聲,僵硬地躺在了床上。她先提起他的左手,用每個細(xì)長的手指分別夾住他的五個手指,然后往外扯去,接著發(fā)出啪啪的聲響。他喜歡聽這種脆脆的聲響,感覺自己的憂愁和苦悶也隨之而去了。
做完這些后,她手指慢慢滑向他的手臂肌肉,掐捏它,她的頭埋得很低時,他想拉她的手順勢攬她入懷,很快輪到按摩他的正面身體了。纖纖玉指,柔柔的,慢慢的,由肩到胸,由胸到腹……感覺她不是在按摩,而是在彈奏一曲幽遠(yuǎn)綿長的旋律。當(dāng)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觸碰到他的敏感區(qū)域時,他有股特殊的反應(yīng),正常男人的反應(yīng)。女人特有的體味,她手指傳遞的體溫,還有她的微笑,令那種特殊的感覺如電流傳遍全身。他確實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的,第一次見到與妻子完全不一樣的年輕女人,而且靠得這么近。當(dāng)她面對著自己時,抬眼就可以看到她那呼之欲出的仙桃,感到她絲絲秀發(fā)在他臉上輕撫的柔情。
拘謹(jǐn)?shù)乃杏X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被釘在了十字架上。
他突然閉上眼,他不能再這樣看下去想下去,否則做出意想不到的事來會令自己難堪。可是越這樣,下面那玩意越不爭氣。他突然罵自己不像個男人,平時能那么從容淡定地面對形形色色的顧客,如今怎么連這種環(huán)境都適應(yīng)不了,一個“煙花女子”都對付不了?
這時,背景音樂不知何時換成了《別亦難》的古箏曲,充滿了離別感傷的旋律,令他平靜、理智了些。
“小妹,你的普通話說的真好,是哪里人?”
“嘿嘿,您猜猜看?”
“北京人?”
“不是。”
“山東人?”
“也不是?!彼€是搖頭。
“上海人?”
她微笑著說:“我是福州人?!?br />
“你的家鄉(xiāng)很美??!”
“是啊,我的家鄉(xiāng)是茶葉之鄉(xiāng),盛產(chǎn)烏龍茶。”說到這里,她的眼神頓時明亮起來,“我小時候經(jīng)常采茶葉,我的名字后面恰巧也有個葉字,您叫我葉子好了?!?br />
她接著談到茶葉、茶藝,最后說到茶道。葉子此時不再像個單純的姑娘,儼然一位品茶的人,“書中說茶道即人道,一個人只有當(dāng)他對茶葉產(chǎn)生敬意時,才能成為新的茶人和愛茶人。茶飲就是靈魂之飲,不懂茶道,就不會領(lǐng)會茶修身養(yǎng)性的作用?!?br />
“您喜歡茶嗎?喜歡喝茶嗎?”
“喜歡,但不常喝?!庇羞^這段對話,他已慢慢從難以抑制的情欲中解脫了出來,變得輕松、坦然了許多。
“來,轉(zhuǎn)過身來,我給您按按背。”盡管葉子穿的是牛仔褲,但當(dāng)她坐在后背上給他按摩時,他感覺她的雙腿是那么軟綿綿熱呼呼的,令他有難以言說的酥麻感。她在他后背的每一個彈指一揮間,像在不斷采摘一片片茶葉。她無時無刻不散發(fā)出一種與茶一樣的清醇的氣質(zhì)。她不應(yīng)該在這種場合,但事實上她來了。她為何到這里來,他沒有問也不必問,因為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不可言說的秘密和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