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嬌】紅紅火火(散文)
北國隆冬,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晶瑩剔透的雪花,將整個鄉(xiāng)村裝點成冰雕玉器般的童話世界。厚厚的積雪,給大地蓋上一床大大的棉被,土地積攢著能量,靜待春風習習,綠柳依依。此時的村里人,笑容甜美,生活靜怡,開始準備年貨,期盼著過一個紅紅火火的豐收年。
一
小時候,常聽父母說,村里誰家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真帶勁。因此,村里人格外喜歡“紅紅火火,”這個詞。紅紅火火的日子,是贊美、是激勵、最能鼓舞人心。莊稼人過日子,都講究個老理,喜歡的就是實實在在,和和美美,順順當當。
記得村里有戶姓楊的人家,男孩子多,因此,他們家的日子是村里過得最紅火的。四個兒子特別能干,老大在村里當村長,老二在南方當兵,老三是村里的獸醫(yī),老四跟著父親耕種家里的土地,按俗話說“日子過得賊有奔頭”。
如今,父母給四個兒子都娶上了媳婦,并且分家單過。雖然是分開過,只要誰家里有活計,都會伸把手。母親說:“他們的日子過得紅火,就是因為家風正。兩位老人凡事總是給孩子們做出好的榜樣,因此,孩子們就會效仿,日子久了,養(yǎng)成了習慣,好的家風自然就形成了?!?br />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楊家有一位90多歲老太爺,跟著兒子兒媳一起過,十幾年如一日,精心照顧老爺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孝順媳婦。老爺子雖然90多歲高齡,精神頭還不錯,逢人就夸自己的兒媳婦,一日三餐有湯有水,還經(jīng)常用輪椅推著他在村里溜達,看看風景,免得老爺子在家呆著寂寞。
父母的孝順影響著四個兒子兒媳,他們也同樣來孝敬兩位老人,四個兒媳經(jīng)常來家做些活計,洗洗涮涮,兒子把父母的那幾畝責任田,從春播到除草、秋收、全部承包下來,讓父母有時間享享清福。就因為老楊家有純正的家風,孝順的兒孫,他們家的日子過得更加紅火,讓鄉(xiāng)親們十分羨慕。孝順是會傳染的,因此,村里人更加注重孝道和家風的培養(yǎng)。
二
一進臘月就開始置辦年貨了,村子里每個周日都有一次大集,集市上的年貨可謂是琳瑯滿目。有現(xiàn)殺現(xiàn)賣的雞鴨鵝,有關在籠子里的小白兔,還有野雞,大馬哈魚等等。順著大集一路前行,讓你的眼睛都不夠使。這邊有紅紅的春聯(lián),花花綠綠的年畫,那邊有一筐筐金黃色的粘豆包,紅紅的高粱米。再往前走,有榛子、松子、晾干的榛蘑、木耳。這邊有賣蓋簾的、賣簸箕的、賣糖塊的等等。大集從村子東頭,哩哩啦啦一直扯到西頭。逛大集是一種享受,就連小販子的吆喝聲,都那么動聽。
有的鄉(xiāng)親還在路邊支起一口大鐵鍋,燉著滿滿一鍋殺豬菜,主料是酸菜,配上五花肉,血腸、洋蔥塊、粉條、這一鍋菜還有個名字叫“亂燉”。沸騰的鍋,香味四散開來,讓你的腿邁不動步,干脆賣上一碗,坐在長條板凳上,啼哩吐嚕一陣造,保管讓你吃得順臉淌汗,小臉通紅,那叫一個過癮。
三
小年這天,村里人都要將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條條整潔的街道,讓小村子變得清清爽爽起來。小年不僅除塵,還要送灶王爺上天。母親在外屋鍋臺墻壁上,貼一張灶王爺?shù)漠嬒?,供上水果,在吃晚飯前,就要送灶王爺上天了?br />
母親用筷子沾點蜂蜜抹在灶王爺?shù)淖齑缴?,抹了蜜的嘴,會說好話。然后,母親點燃三炷香,只見煙霧繚繞,父親母親跪在灶王爺畫像前,連磕三個頭,母親嘴里念念有詞:“灶王爺,您老人家要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讓我們一家有吃有喝,豐衣足食。”
然后,父親拿起一個雙響子,到院子里去燃放,只聽砰的一聲,雙響子如離弦之箭,騰空飛起,在高空中再來一生脆響,灶王爺坐上了直達特快,到天宮去見玉帝。灶王爺要把家里一年做的善事講給玉皇大帝聽,玉皇大帝就會降幅給我們?nèi)遥兆泳蜁^得紅紅火火,平平安安。因此,村里人在小年這天,送灶王爺上天的習俗,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
四
過完小年,父親買回一困黃紙,找來毛筆,炕上放一張飯桌,將一捆黃紙鋪在上面,讓我用毛筆沾著墨水在黃紙上寫錢數(shù)。小的十元,大的上千億元。我感覺很好玩,就在上面一頓劃拉,好在父親并不介意,寫了一大捆,直累得手臂酸疼。
父親將黃紙捆上,穿戴嚴實,帶著我去給爺爺奶奶上墳。墳地距離村里不太遠,有二里多路,路過一片楊樹林,拐一個彎就到了。父親還帶來一掛鞭炮,在爺爺奶奶墳前點燃,噼里啪啦一陣亂響,爺爺奶奶應該能夠聽到。
父親跪在雪地上,將黃紙點燃,只見一張張黃紙在火中燃燒,紅紅的火焰帶著紙灰飛上天空,形成一片黑乎乎的云層。父親一邊燒紙,一邊說著什么,并且表情十分嚴肅。然后,父親起身說了一句“回家”,我跟在父親身后,雪地上留下我和父親深深的腳印。
第二天,父親還要去八娘家給老祖宗上香,八娘家住在前村,家里供奉三代中親,因此,每年過年父親都要去前村八娘家給祖宗上香。父親給祖宗上香從不帶我,因此對于供奉三代中親感覺很神秘。
小伙伴雨晴找我去她家玩,她家大人都出去串門了。推門進屋時,看見她家大鏡子前貼一張類似年畫的紙張,上面寫滿人名,我問雨晴:“這是什么畫啊?一點都不好看?!?br />
雨晴表現(xiàn)出很神秘的樣子:“供的老祖宗!”我急忙近前仔細觀瞧,上面名字都是有規(guī)律的排列著,還有圖像,桌子上擺滿貢品,其中有一個面做的小象,象的身上披著紅紅綠綠的彩條,彩條是用粉條煮熟后染上的顏色。供桌上還擺放著蘋果,一碟鯽魚,一碟餃子。
雨晴說:“你嘗嘗老祖宗吃的水果,特別好吃?!闭f完就拿下一個蘋果給我,我接過紅紅的蘋果,看了看,沒敢吃,又放回到貢品當中。這時候雨晴的姐姐回來了,看見我倆站在老祖宗畫像前,很生氣:“好啊,你們竟敢在老祖宗面前嘚瑟,看我不告訴媽!”小雨晴并不怕她姐姐,也大聲地回答:“就你嘴欠,老祖宗都不管,就你瞎操心!”我急忙拉住雨晴的手,跑出屋子。
回家后跟母親學,在雨晴家看見老祖宗了,母親說:“那是人家的老祖宗?!蔽壹泵枺骸袄献孀谶€分你家我家的?”母親說:“老祖宗一家只有一個,老祖宗是家里的前輩,供奉老祖宗就是家風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就是銘記祖宗的恩德?!?br />
五
到了臘月二十六,母親照樣忙年,開始蒸年糕,將黃米用水撈一下,控凈水,在石磨上磨出面粉,將輝黃米面撒上水攪拌,然后,撒在簾子上,再撒上一層大云豆,大棗,開始燒火蒸。大概要蒸上兩個小時,才能出鍋。當母親打開蒸籠那一刻,只見金黃色的年糕上,點綴著紅紅的大棗,是那么的誘人,用筷子挑起一塊,黏黏的,能扯很長,嚼在嘴里特別筋道,還有大棗的香甜,別提多好吃了,母親說:“吃了年糕步步高?!?br />
母親手巧,忙年,每天都不閑著,接下來,母親要沾糖葫蘆。首先鍋里放進少許清水,將白糖放進一大包,鍋底火要旺,母親用飯勺子在放白糖的鍋里來回攪拌,加熱后,鍋里的白糖就會發(fā)生著變化,開始粘稠起來。我用竹釬子,將紅紅的山楂串起來,一根竹釬子穿上八個山楂,母親將一串山楂放在滾熱的焦糖里,然后,輕輕轉(zhuǎn)動竹釬子,黏黏的焦糖立馬依附在山楂上,然后,將粘過焦糖的山楂串放在準備好的鐵板上,焦糖一會就會凝固,一串糖葫蘆就做好了。還沒等涼透,我急不可耐地拿起一串糖葫蘆,咬一口,酸酸甜甜,快樂充盈著舌尖。
六
年越來越近了,過年吃的好嚼磕,也準備得差不多了。為了過上一個紅紅火火的春節(jié),家家戶戶都是傾其所有,用所有好吃的美食,在大年三十前幾天,做一桌子美味佳肴,邀請親朋好友前來品嘗,這叫“請客”。
村里人請客的飯菜最為講究,客人都是自己家的直系親屬、要好的街坊四鄰,一般要擺上兩桌飯菜。母親好客,總是提前準備這頓飯,好吃的菜自家人都舍不得吃,要留著給客人來了才能擺上飯桌。
到了請客這天,父母親早早就起來了,先要架起爐火,屋里燒得暖暖呼呼的。父親要現(xiàn)殺一只小公雞,只聽見公雞嘎嘎地叫喚,像是在喊“放過我,我打鳴好聽啊主人,我也想跟著漂亮的雞妹妹們過個年?!辈恢歉赣H心軟了,還是小公雞力量大,竟然逃脫出父親的手掌,躲過一劫,一溜煙鉆進雞窩,一定嚇得夠嗆。
父親給母親打下手,燜上一鍋高粱米飯,母親做的都是硬頂硬的好菜,有溜肥腸、小野雞燉榛蘑、醬肘子、五花扣肉,當然離不開酸菜燉粉條。飯菜準備妥當,父親要親自去請客人,一會兒炕頭上就會高鵬滿座,大家圍坐在一起推杯換盞,吃著美食,談論著生活的美好,說到開心處,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夾雜著酒香肉香,跟隨著滿屋子的熱氣,咕咚咕咚往外冒,變成了五彩的云朵,飄在村子上空,形成一片薄薄的云層,像輕紗、像綢緞、更像紅紅的飄帶,挽著村莊,挽起莊稼人紅紅火火的好日子。
七
“紅梅曳影舞春嬌,火樹銀花不夜天?!迸D月28這天,父親在院子里拉一根長長的鐵絲,掛上十多個大紅燈籠,在燈籠里擰上燈泡。夜幕降臨,一排燈籠映照得滿院子紅彤彤的,映照著紅紅火火的新春佳節(jié)。母親早就給我準備好了過年穿的紅衣服、紅襪子、紅綢子,像寶貝一樣,疊得板板整整。
村子人準備年,格外用心,透著喜慶,透著濃濃的年味,家家戶戶大門外掛著紅燈籠,門上貼著紅紅的春聯(lián),小孩子們頭上系著紅紅的緞子,穿著紅紅的小棉襖,系著紅紅的圍脖,村里人對于過年,特別重視,每一個大年都要過得有模有樣,熱熱鬧鬧。
新春的腳步越來越近了,我即將踏上回家的路程。故鄉(xiāng)的景色,一定會給我一份別樣的驚喜。此時的北國,天空遼遠,茫茫雪原,一輪火紅的太陽掛在藍天上,映照著大地。吸一口冬的清涼,向著家的方向眺望,仿佛聽到鄉(xiāng)音縈繞:“秧歌高蹺劃旱船,舞獅煙火不夜天。家家都把紅燈掛,紅紅火火過大年?!蹦懵?,那喜慶的鞭炮聲,年真的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