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獎金”征文】生命的絕唱(散文) ——文山解讀
一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故事穿越700年的時光隧道,朝我幽幽走來……
初識它,應(yīng)是在少年時期的一個懵懂之夏。猶記得當時天氣有些燥熱,少年的心泛起一絲莫名的悸痛。
要說,我并不熟稔《正氣歌》的真正內(nèi)涵。中學(xué)時,有一回語文老師談到這首詩,他的神情嚴肅,念到文天祥押赴刑場時那首離歌:“天荒地老英雄喪,國破家亡事業(yè)休。惟有一靈忠烈氣,碧空長共暮云愁”時,他慷慨激昂,課堂上氤氳著一種難以排譴的悵惘。
七百多年了,關(guān)于文天祥的一切,早已成為前塵舊事了。
也許是一種牽引,這一次,忍不住遠道去紀念館拜謁文天祥。踏進這方圣土,我將世俗丟在門外。童稚演唱鏗鏘有力的《正氣歌》,使這里少了幾分沉重的情緒,多了幾點靈動的韻律。
像大多數(shù)紀念館一樣,文天祥的白玉塑像高高地立在進門的中央,他滿含深情,遙望前方,讓我不由地想到“擲筆卷海濤,長嘯迎天風(fēng)”的詩句。整個塑像潔白、儒雅,滿眼的書卷氣息,似乎他不是一名戎馬倥傯的英雄,更似一位伏案疾書的書生?;腥婚g,我分明看到了他鳳檐展書讀、慢步作吟哦的清癯身影……
二
拾級而上,神思牽著我徑直走入大廳,文天祥正在廳里小憩。我踮著腳尖,不敢聲語,惟恐驚擾了這位曾經(jīng)輾轉(zhuǎn)不眠的老人。如此近地仰視他,心頭竟有些許的激動,于是雙手合十在胸,決定讓思緒披麻戴孝,為這位民族英雄作三分鐘的心喪……
也許是累了,所以文天祥選擇了長久地棲息。47個流年,對于許多人而言,或許還是生命與事業(yè)的開頭。君不見俾斯麥四十七歲為相,推行鐵血政策,完成了德意志的統(tǒng)一。君不見姜尚古稀之年還重用于文王,成就了周朝百年基業(yè)。其實,文天祥稍微識時務(wù),他完全可以活得再長,或許還終身富貴榮華。歷史上不是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嗎?文天祥卻放下了星星,放下了太陽,然后義無返顧地放下了自己的一生。
“清操厲冰雪”,這是他的自我表白和自我宣言。
文天祥生于南宋末年,二十一歲便名揚朝庭。入仕后直言敢諫,痛陳時弊,這是耿性使然。卻因此累忤權(quán)奸,數(shù)罷歸里,在宦海里幾經(jīng)沉浮,這也是稟性所致。元軍大舉攻宋之際,又毅然毀家紓難。五坡嶺被執(zhí)后,大義凜然,任元軍百般的勸誘,甚至忽必烈以丞相重職相誘,都不為所動。對名利,他早已仰視浮白云。在《正氣歌》中,他堅定地寫道: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jié),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一股正氣直指蒼穹,使人肅然起敬。“丞相英靈貫日月,殉國丹心萬古馨?!边@是后人對文天祥的悼詞,更是一種崇高的贊譽。想來,文天祥也屬凡人,應(yīng)該有生的憧憬,也有死的恐懼;有愛的歡愉,也有恨的心痛,肯定也有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好遐想。最后,他卻舍生取義,拒絕了生的希望和對紅塵的貪念。朱德有言:“儀表堪稱后世師。對這類評價,誰又還有異議?”
文天祥身陷囹圄后,受盡折磨,但信念不改?!俺夹囊黄裴樖?、不指南方誓不休”這句誓言,表明了他對南宋王朝堅如磐石的忠心。南風(fēng)不競的南宋王朝,文天祥為此深深地失望。但失望之余,更是“城郭人民半已非”這份無盡綿長的心痛。白首為功名,而今卻烽火江南路,阻歸程。望著漸行漸遠的江南家路,文天祥心似望帝,羽化為杜鵑,用滴血的喉嗓,啼一路滄桑淚流的詩行。押解途中,譜寫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讓千千萬萬炎黃兒女為之神往,為之心暖的詩句。當船行至吉州他至愛的桑梓地,看著澹緩的贛江清水,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情,由心而生,禁不住淚流吟唱:“忠節(jié)風(fēng)流落塵土,英雄遺恨滿滄浪。”這該是多么的痛苦與無奈!他年輕時便懷揣高遠的理想,可終其一生的奮斗,贏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傷痛與絕望?!坝朴莆倚谋?,蒼天曷有極?!边@是一位愛國者聲淚俱下的哭訴,更是種憂憤交加后的無助,仿佛聽到了700年前一位落魄仕子心的碎裂之聲……
前塵如夢,所有的故事都圓寂成為一堆萋萋芳草。今天,我們難以俯拾起歷史沉重的嘆息。千百年來,零丁洋的水依舊靜靜地流淌,惶恐灘頭當年的碼頭,早已不堪歷史的重負,被時間沖垮得支離破碎。但是,江流千古歌依舊,文天祥是一個生命的歌者,他的歌聲當年就從昏暗狹窄的土牢里不脛傳開,這一穿就是七百多年,它哺育了世世代代的炎黃子孫。你看,館內(nèi)人頭攢動,那些熙來攘往的善男信女為他而來,更為一個信念而來。幾百年以來,人們不斷用各種方式來表達對他的懷念,相信善良的人們還會以文天祥生命長度的百倍乃至千倍,長久地紀念他!
三
走出了展廳,感覺如同泉水沖刷過的透明。我知道我的生活可能不會因為文天祥而改變軌跡,但是他的確已占據(jù)了我的心之一隅。再次信步到他的塑像前,它的底座清晰地寫道:“文天祥,字宋瑞,號文山。”回首仰望,用女貞樹造型的“文山”二字,特別的醒目。文天祥號文山,后人也將這山崗稱謂文山,可謂山人合一。這座山因文天祥有了靈性,文天祥也因棲于山巔而讓人仰視。只要細心就會發(fā)現(xiàn),歷史上為了一個信念而生存的人有很多人。荊軻為了一個“義”字,演繹了一段千年的慷慨悲歌;索南達杰為了一種責(zé)任,用鮮血在雪域高原上樹起了一座永遠的豐碑,而文天祥則以“君降臣不降”的信條和“不肯屈服的生命”擎起了一座山峰,那是一座南宋王朝許多人無法企及的精神珠峰!
山是厚實、永恒、不朽的,我敢說“文山”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