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 暖】 冬日暖陽 (散文)
一過了立冬,太陽便特別得可愛起來,抓一把陽光,似乎都能聞到溫暖的味道。
住在老屋里的老爺爺和老奶奶,等著太陽從東邊的屋山上露出頭,照著窗欞,從門縫里透過來明晃晃的光。老爺爺把門打開,把手伸到門外,感覺風(fēng)很柔,沒有涼意,陽光照在手上熱乎乎的。老爺爺轉(zhuǎn)回身,把老奶奶攙扶上輪椅,推到窗外的墻根下曬太陽。
過了立冬,小院墻外的楊樹葉子都落完了,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小院里向陽的窗欞下一大叢月月紅還開著艷艷的花朵,院子當(dāng)中種的一洼蒜苗、一洼芫荽長得綠油油的,墻頭上的梅豆還在頑強(qiáng)地開著花,結(jié)著莢。
老奶奶摘下一朵月月紅吻著香,看著老爺爺擺弄他的小菜園子。太陽照在他們身上,溫?zé)嵬高^他們的皮膚逼仄進(jìn)他們的身體,溫暖著,思維也隨之開始活躍起來。
“今兒初幾了?”
“記不清楚了,過了立冬了?!?br />
他們已經(jīng)很少敘叨以前的事了。仿佛從一開始就是過著這樣的平靜的日子,仿佛從前的日子沒有過苦難,從前過日子的磕磕絆絆,打打鬧鬧也忘得一干二凈。
“閃過年,你就九十五歲了?!崩夏棠檀舐晫Χ车睦蠣敔斦f。
“你比我小一歲,九十四了?!?br />
“從那年我摔斷了腿,你侍候我五年了。”
“沒有五年?!?br />
“我記著呢,閃過年就五年了?!崩夏棠剃割^算著日子。
老奶奶記得出院的時(shí)候,城里的兒子和閨女爭著要把她接回自己家侍候。老爺爺固執(zhí)地說:“哪都不去,回家我侍候她?!崩夏棠毯軕岩衫蠣敔斪黾覄?wù)侍候別人的能力,要知道從進(jìn)了老爺爺家門,男主外女主內(nèi),都是她洗衣做飯,端吃端喝侍候老爺爺?shù)摹?br />
老爺爺說:“你侍候了我一輩子,你不能動(dòng)了,我來侍候你?!?br />
從那時(shí)起,老爺爺守著老奶奶,出來進(jìn)去的,總是用輪椅推著老奶奶,沒有離開過一時(shí)半刻,老奶奶也越發(fā)的依賴?yán)蠣敔?,兩位老人就像兩個(gè)字組成了一個(gè)詞,比如“夫妻”,比如“恩愛”,拆開了就不圓滿了。
太陽升到了頭頂,照得身上暖呼呼的,老爺爺忙完了他的小菜園子,回屋拿了一把梳子,坐在老奶奶身邊,給她梳理頭發(fā)。自從開始照顧老奶奶,老爺爺越來越體會(huì)到老奶奶跟著他這一輩子的辛苦不易,越來越用心地侍候老奶奶,他想把這輩子對老奶奶的虧欠,盡量地補(bǔ)回來。
“今兒天多好,你該出去走走。整天守著我,把你憋屈壞了?!崩夏棠處е芬獾卣f。
“出去也找不到說話的人,和咱一茬的人,都走完了?!崩蠣敔斦f得有些孤單凄涼。
明晃晃的太陽光有些刺眼,他們咪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老奶奶朦朦朧朧間,感覺老爺爺歪在了地上,兒孫們都來了,把老爺爺放進(jìn)棺材,吹吹打打送進(jìn)了老墳地。她要追上去,總也追不上,她在后面嚎啕大哭。
老奶奶一個(gè)激靈,醒了過來。心砰砰地跳,看到老爺爺蹲在墻根瞇著眼,她想去拉他,就差一點(diǎn)的距離,總也夠不著,老奶奶真的就嚎啕大哭起來。老爺爺睜開眼,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哭什么呢?”
“再也不許你一個(gè)人出去了,出門都要推著我?!崩夏棠坛槌榇畲畹卣f。
“好好好,我出去不是都推著你呢嘛?!崩蠣敔斏焓纸o老奶奶擦了把臉,“要是哪天我走了,可怎么好?”
“呸呸呸,不許說這樣的話,我就指望著和你說話呢。那些孩子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明白了?!?br />
“可不是咋的,咱都活成老古董了,咱說的話,孩子們也聽不懂了?!?br />
倆人張開沒牙的嘴,會(huì)心地笑起來。
“今兒的太陽真好。”
“今年冬天別冷,天天能纏磨著太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