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派寫手選拔賽】爆發(fā)(隨筆)
生活是如此讓人無奈。一潭死水讓人憋氣,壓抑。心里太空,太堵。沒來由會胡思亂想。破壞些什么才好,才對。常規(guī)算什么東西。有些事會做,比如走大街上,閉著眼睛騎車一瞬間,感受難得的舒暢。永遠閉著眼睛走下去才好。再吼一嗓子才更好。但是很顯然,不可能??倹]條件。閉著眼睛走路,除非盲人能做到。從小聽大人說,人有四大沒樣,椅子上圪蹴枕頭上坐,人前頭放屁大街上唱。我接受了良好的傳統(tǒng)教育,所以自律性很強。心里蠢蠢欲動了,但吼之前,忍不住要東張西望,知道吼出去后路人會把你當作神經(jīng)病。這就是現(xiàn)實?,F(xiàn)實讓你絕望到窒息。于是作罷,只能讓這個念頭翻來覆去在心里倒騰。也有些事情能在無人知曉的狀態(tài)下做,比如利用一個人獨守空間的機會通宵看電影,寫小說,罵人。更多的時候是處于身不由己狀態(tài),你不是你自己。你不能隨心所欲做事情。最煩陳規(guī)老套。自小就煩。當然,既定的規(guī)則不能沒有,沒規(guī)矩不成方圓。道理明擺著,誰也不傻,誰也清楚??墒?,有個度不是。缺乏度的情形讓人抓狂。度在哪里?
一次又一次沒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亂轉(zhuǎn)。東西南北全不管。沒什么目的,沒什么由頭。亂哄哄。除了亂哄哄還是亂哄哄。眼前亂哄哄。大腦里亂哄哄。全是亂哄哄。這個世界怎么啦?晚上不能睡覺。睡下就腦袋里嗡嗡嗡嗡一片響,好像住進去一窩馬蜂;或者,是像曾經(jīng)的生產(chǎn)車間里的機器那樣轟鳴。是不是預兆著什么?會發(fā)生什么不測?全不知道。每晚做夢,夢境一個比一個詭異。兩只胳膊斷成四截,瞅著醫(yī)生手里的片子,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斷胳膊,最后讓人接上了假肢,想完了完了,這胳膊是不能用了。蹲在糞坑上面晃悠晃悠的木板上,緊張到小腿肚哆嗦,便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肚子卻脹得難受。去世七年的伯父夸張地大笑著走近,念叨著純粹聽不懂的一些話……
人是需要發(fā)泄的,是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的,否則非爆炸不可。泥塑木雕一樣坐沙發(fā)上,電視里在演一個叫不來名的電影,里面的人吶喊,大哭大笑,相互撕扯,瘋狂地跑動……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他們與我無關(guān)。我的心思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心思我也懶得理睬。心陷入一個沉沉的境地,越墜越茫然。這樣的情形司空見慣后,就不再能引發(fā)人的注意。麻木不仁成為常態(tài)。周遭的人對我熟視無睹;我對周遭的人同樣不聞不問。
這樣子顯然是不行的。生活太平淡,就需要找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干。
三十年前,我二十一歲。某一天,伙伴興沖沖喊我去城西大橋下,說是看槍斃犯人。這件事挺稀罕,就跟著去。一路上人挺多,噼里啪啦都在跑。一個個神色是相當?shù)呐d奮。我也是其中一分子,不過當時我渾然不覺。現(xiàn)在我敲下這些字的時候,就看到了曾經(jīng)那個傻乎乎的自己。我傻乎乎跟著他們一路狂奔,惟恐去得遲了看不到。跑到半路,警車嗚嗚叫著從后面趕上了我們,人們紛紛給警車讓道,然后警車開過去了。警車窗玻璃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到。后面幾輛大卡車車斗里,全是站著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鋼盔壓沒了眉毛。他們過去后,人們更發(fā)狂地奔跑起來。沿路帶起一片沙塵。至今想來,那情形頗為壯觀。終于到達了大橋,還算趕趟。大橋上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我們站在大橋上,通過人和人的間隙,向南張望。大橋南側(cè),是一片開闊地。犯人已經(jīng)在那里直立著,五花大綁,低垂腦袋。周圍武警呈半圓狀站成一圈。沒多時,有人講話,有人發(fā)令,于是一個戴墨鏡口罩手套的法警舉槍射擊,一槍命中,犯人后腦勺呼地噴出一股東西,向后栽倒,蜷曲在那里,一動不動了。人群一片呼叫,地動山搖。這件事的直接后果,倒也沒有影響我吃飯什么,只是導致以后的幾天幾夜,我腦海里始終晃動著那犯人腦漿噴濺的場面,以及百姓們那山呼海嘯的情形。當年我初進縣里企業(yè),每天三倒班,今天跟昨天沒什么不同,明天跟今天也沒什么兩樣。日子平平常常,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經(jīng)歷的事情也太少,經(jīng)不住伙伴唆使誘惑,就昏頭漲腦跟著去了,不知道后果會怎樣。也算是一種激情涌動下的自覺行為吧。事后母親聽說了,很是反對,再三再四勸說,以后可不敢去看了,不好。真的不好么?那為啥那么多人去看?就算是大街上有兩只狗打架,也有人圍觀,何況那是槍斃犯人。正常情況下,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吧。滿足了人的好奇心,獵奇心?只貪圖湊熱鬧?給平淡的生活注入一些特別的因素?自己當然不能免俗。只能說,是一種平靜生活狀態(tài)下的爆發(fā)行為。偶一為之罷了。
爆發(fā)是多種多樣的。路遇不平出語傷人者,公共場合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惡語相向大打出手者,我們應該不陌生。
我認識一個小子,年紀很小就輟學回家,他成天不是賭博,就是打架。一天喝醉酒和伙伴們鬧嚷著要坐公交車,司機拒絕,這小子一下子爆發(fā)了,罵罵咧咧的,操起路邊的一根木棍就掃向公交車前擋風玻璃,玻璃碎了,他進去了。一年半的禁閉,他出來后更有恃無恐,對自己的父母也是非打即罵,結(jié)果其父親憤恨交加,郁積在胸,六十歲不到就病逝,其母親不得已隨其兄離開家鄉(xiāng)維持生計,他自己越發(fā)破罐破摔,有今天沒明日的,用老百姓的話說,不成個人樣了??梢?,失去理智的爆發(fā)是會害人的,而且害人不淺。當然,他能這樣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除了自身因素,從小到大,家長學校的管理失當,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其實自己何嘗不是呢?理智這東西并不是很方便就能讓你利用的。十年前我下崗離家,初到新單位打工,某小我差不多二十歲的同事一再對我施以嘲諷挑逗之能事,我一忍再忍,他依然如故。其時我正端一盆冷水從水房出來,走廊里遇到這家伙嬉皮笑臉挖苦譏諷不止,當時真的是惡向膽邊生,怒從心頭起,我順手把一盆冷水兜頭潑向他,澆了他個從頭到腳體無完膚,成了名副其實的落湯雞,只剩下濕淋淋站在那兒,尷尬地沖我瞪眼的份。我不理他,返回水房重新接一盆水,只管干自己的事去?,F(xiàn)在看來,這么做實在不足取。理智的喪失是要命的。實際上,這樣的事情做完,我并沒有得到什么滿足。歡喜就更談不上。根本沒有勝利的喜悅感。事實證明,理智缺乏下的爆發(fā)往往是缺乏理智的產(chǎn)物,鬧不好會導致讓人不愿意看到的后果,是一個人不成熟的表現(xiàn),是不宜提倡的。其實,事到臨頭,你如果能冷靜仔細想一想,就什么也不會發(fā)生了。
不過凡事不能一概而論,某些偶爾的爆發(fā),還是頗有益處的。
七年前,有熟人鼓動我去某地參加學習,做安利賺錢。先不肯去,后經(jīng)不住熟人再三再四勸說,不好意思拒絕,就去了。熟人開車,雖然路途比較遠,也在隨心的說話中不怎么覺得了。到那里,那種坐圓板凳、聽幾句課就拍手歡呼的樣子,心里是排斥的。我不喜歡強加于人,不喜歡故弄玄虛,不喜歡裝腔作勢。不過其中一位大學教授的養(yǎng)生保健課倒也蠻好,于是靜心享受屬于自己的東西,其他就不多想了。上午聽完課,中午在熟人的引領(lǐng)下與會議領(lǐng)導人一起聚餐,表達了謝意,下午我要求返回,熟人不讓走,那領(lǐng)導也竭力邀請參加晚上的聯(lián)歡。想想是個禮拜天,回去也沒什么事,就不再堅持。到晚上的聯(lián)歡開始后,一個接一個的節(jié)目,雖然不是很專業(yè),倒也不失激情。在大家的慫恿下,我大腦里血呼啦啦往上涌,心里頭一股勁熱撲撲往出跑,于是登臺亮相,一展歌喉,盡情演唱了樣板戲選段,楊子榮的,李玉和的,幾個唱段下來,博得滿堂彩。說實話,這些唱段還是自己在八九歲時候,受時代影響學唱的,之后再沒唱過。其實自己知道,隔了這么長時間,有些唱詞已經(jīng)不熟,曲子也略有生疏,唱起來不是那么暢達到位了,不過大家很理解,很熱情,很支持。我在這種情形下能獲得一個釋放自己、放飛自己的機會,也算是不可多得。沉默久了,說不定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這樣的激情演唱,也是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爆發(fā)吧。當然,我只是借助了這個機會,做了一回隨心所欲的事情,至于做安利,我壓根兒沒去想,知道那玩意不是自己能做的。甭管別人賺不賺錢,我還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那熟人電話短信不斷,多次要求我做一做試試看,我都婉言謝絕了。不過,同事知道后,很是為我擔心,有一個同事連續(xù)幾天跟我形影不離,我到哪兒他跟哪兒,惟恐我被人騙。想起來也是十分感動。
擁有正能量的爆發(fā),每每使人心懷善意地感觸不已。比如觀看歌手們唱歌,唱到投入時,動情處,歌手會頓時爆發(fā),進入高潮,博得掌聲一片;自己寫作寫到關(guān)鍵時,情不自禁處,也會由衷爆發(fā),汪洋恣肆不可抑止,妙語連珠如同排山倒海,過后連自己也覺得不像是自己寫的。這樣的爆發(fā)委實為人生難得的境遇,多多益善吧。
生活就是這樣子的,偶然突破常規(guī),不走老路,也是能收獲一些什么的。必要的爆發(fā),自然在情理之中。對,你說得對,把握尺度很關(guān)鍵,我完全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