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匆匆，驀然回首，四十年前的今天，是爺爺在我懷里聽著兒歌，靜靜離開的日子。
　　
　　 一
　　 那天中午放學(xué)，我在校門口左顧右盼地等爺爺來接我回家。平時這個時間爺爺早已等候在這里，莫非今天爺爺?shù)暮禑熑~還沒賣完，要么就是爺爺把那個迷路的小敏又送回了家……
　　 爺爺是個勤勞善良、生活簡樸的人。方圓幾里的人，無論誰遇到了困難他都樂于幫助。
　　 記得有一天是集日，趕集的人很多，爺爺挑著柵筐（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前后太行山一帶用來擔(dān)柴草的運(yùn)輸農(nóng)具）看見比我小三歲的小敏，散亂著頭發(fā)，坐在路邊哭。爺爺上前問明情況后，就用商量的口吻，讓我把柵筐里的皮球拿給小敏玩會兒。我一撅嘴很不情愿。
　　 因?yàn)檫@個皮球是舅舅從部隊(duì)回家時給我買的。它圓圓的、黃黃的，一條綠色的弧線圍在它的半腰，滾動起來十分好看。
　　 爺爺見我舍不得把皮球給小敏玩兒，又耐心地對我說：“小敏家沒錢買皮球，她哭得讓人心疼，怪可憐的，你是哥哥，哥哥應(yīng)該讓著妹妹，你把皮球擲給她，她接到后把球再扔給你，這樣你倆來回?cái)S球更有意思啊?！?br />　　 我按著爺爺?shù)霓k法做，果然小敏不哭了，她的視線跟著滾動的皮球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剛才那不愉快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凈。
　　 從爺爺?shù)难詡魃斫讨校颐靼琢俗鋈艘鹄蠍塾?，懂得了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道理！可爺爺今天又去幫助誰了呢？
　　 正當(dāng)我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二胖氣喘吁吁地向我跑來，不容分說拉起我的手就跑，向右拐了一個鈍角似的彎，我看見距八十米遠(yuǎn)的地方，一群人圍成一個大圈，二胖和我一口氣跑到人群前，圍觀的人們便不約而同地讓出一條路。爺爺四腳朝天躺在地上，頭發(fā)上，臉上沾了好多土，眉頭緊蹙成一個“川”字，嘴角在不停地流血，左胸處的口袋已被撕成一個大口，芝麻粒似的旱煙已撒落一地，那條淺藍(lán)色的束腰帶已被撕扯成兩段，右膝蓋打著的補(bǔ)丁又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膝蓋已被擦傷，有兩厘米長的傷口正往外滲血，兩只鞋也不翼而飛，柵筐也和爺爺一樣躺在地上。見此情景，我不由得爬在爺爺身上大哭起來。爺爺那“川”字似的眉頭蹙成一個疙瘩，他用微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好孩子――要堅(jiān)強(qiáng)――不要流淚……”
　　 對于我，一個當(dāng)時只有九歲的孩子來說，事情來得太突然，簡直是束手無策，好心的人們幫我把爺爺抬回了家。這時候有人去通知在生產(chǎn)隊(duì)上班的媽媽。
　　 原來，今天爺爺早早地就在集市上把旱煙葉賣完了，準(zhǔn)備來校接我，路過“丁”字路口，看見小敏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跑出來，正追著向前滾動的皮球。她急于想把皮球拿到手，卻沒發(fā)現(xiàn)離她一百米遠(yuǎn)的地方，一輛被驚嚇的馬車正風(fēng)馳電掣般地向她襲來。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爺爺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用扁擔(dān)的一端，把小敏推向了安全的地方，可那狂奔的馬并沒有因爺爺把小敏推出的那一瞬間而停止狂奔的腳步，更沒有把爺爺來不及躲閃的身體當(dāng)作它前行路上的障礙物，徑直把爺爺拖出去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
　　
　　 二
　　 爺爺突遭意外，使我不由得想起五歲那年，我看見鄰居家二胖上下學(xué)背著石板（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前后太行山一帶能在上面寫字的文具），很羨慕地跟在他身后，然后用小手摸摸，真是愛不釋手?；氐郊?，便讓媽媽也給我買一塊石板，媽媽說我還小，等我上了學(xué)再買。我聽了很不高興，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這時在生產(chǎn)隊(duì)上班的爺爺回來知道了此事，他一邊拍打著我身上的塵土，一邊說只要我愛學(xué)習(xí)，他就給我買石板。媽媽在一旁對爺爺說，家里連買鹽的錢都沒有，哪有錢買石板呀！爺爺抻了抻我的褲腳說，他想辦法編筐給我換石板。
　　 一天，我正在等二胖放學(xué)路過我家門口，再摸摸他背上的石板，就聽見爺爺喊我，我一回頭看見爺爺正抱著一大捆紫穗槐條從屋后的土坡上走過來。他短而烏黑的頭發(fā)，很均勻地鋪在頭皮上，古銅色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蒜頭鼻子下面留著參差不齊的胡子，一笑露出掉了半截的大門牙，隨即一臉的皺紋像平靜的河面上被風(fēng)吹起的波紋一樣蕩漾開來……
　　 爺爺要編柵筐了，他蹲在地上，麻利地?cái)?shù)出八根紫穗槐條，和我數(shù)出相同的八根交叉放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十”字，格外引人注目。
　　 在長期的生活實(shí)踐中，爺爺?shù)难劬褪且话丫_的尺子，掌握分寸十分到位。筐底兒剛好容納下我的小屁股，筐底就編好了，爺爺就把四個跟他手指頭一樣粗的、濕的槐木棍均勻地?cái)[放在四個角，然后八根紫穗槐條一組，分成兩組在爺爺?shù)氖掷锞幹?，是那么地熟練，是那么地流利，熟練的就像他用鐮刀正收割著田野里成熟的麥子；流利的就像他正采摘著到集市上要賣的一片一片的旱煙葉子，那么自信，那么陶醉……
　　 筐簍大概編到五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就收尾了，于是一個正方形的筐簍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無論從哪面看，筐簍的圖形都像水面蕩漾開來的一層一層的水紋，又好似山川般豪放，蜿蜒曲折盤旋著……
　　 這時，爺爺把高一米左右的四個槐木筐柵（筐簍的四個柱子），每相鄰兩個一組用鐵絲固定在一起，再用一分米左右長的麻繩（這個麻繩是放扁擔(dān)的位置）把兩組筐柵串聯(lián)在一起，再和編好的另外一個柵筐組成一副柵筐（也有的地方稱一肩挑），我把一百五十厘米長的扁擔(dān)從南屋的房檐下拽到爺爺跟前，爺爺一邊吩咐我坐到前面的筐簍里，一邊從北墻根找來一塊長方形的青磚放到后面的筐簍里，只有這樣前后的兩個筐簍才可以保持平衡，就看見爺爺站在兩筐中間，把扁擔(dān)穿在前后柵筐的麻繩下，然后一彎腰把柵筐挑起，他挺直腰板，筐簍正好離地面十五厘米左右，我雙手緊緊攥住筐柵，爺爺右手扶著扁擔(dān)，左胳膊一甩一甩，扁擔(dān)一顫一顫，我坐在筐簍里像蕩秋千似的，尤其是他挑著擔(dān)在原地踏步走，扁擔(dān)上下顫悠顫悠的，舒服得我真有些昏昏欲睡了。
　　 北方的十月，早晨地上都有一層霜雪，一股一股的寒氣通過裸露著的手正侵入人的身體。爺爺就在這樣的天氣里，每天蹲在地上編筐，風(fēng)都把他的手背吹裂成魚鱗狀，露出點(diǎn)點(diǎn)血跡，媽媽見了心疼地勸他：把手養(yǎng)好了再編筐?？伤麉s總說，快編好了，只要能讓我早一天用上石板，流這點(diǎn)兒血不算什么。
　　 多好的爺爺??！你用扁擔(dān)傳遞著人間的親情，你用紫穗槐條編織著我童年的風(fēng)景，而這靚麗風(fēng)景的彩墨人就是爺爺，是爺爺您拿著七彩筆渲染著我多姿多彩的人生！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爺爺整整編了十二只筐，才換來跟二胖一模一樣的小石板。它青黑色，長二十二厘米，寬八厘米，黃褐色的石筆在上面寫出的字，果然比在地上用樹枝寫的字又工整又大方。我高興得手舞足蹈，拿著小石板在地上轉(zhuǎn)了好幾圈，喜悅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三
　　 那年代人們都是靠編筐拿到集市上賣了，再換回油鹽醬醋維持生活，我家更是不例外，由于爸爸去世早，爺爺成了家里的主要勞動成員。媽媽為了減輕爺爺?shù)呢?fù)擔(dān)，便和校長商量好，讓我早早地上學(xué)。那時候還沒有實(shí)行義務(wù)教育，也沒有學(xué)前班，所以我的學(xué)習(xí)生涯便從小學(xué)一年級開始。
　　 由于我們村子小，人戶少，上學(xué)要到五里外的王家莊，又加上街上時常有很多流浪的貓狗出現(xiàn)，甚至還有受驚的馬在大街小巷肆無忌憚地傷害人，以至喪命。爺爺擔(dān)心我的人身安全，便不再去生產(chǎn)隊(duì)掙工分，就在我家的院子里開墾出一塊空地種了許多旱煙，這樣他就可以親自送我上下學(xué)。
　　 爺爺都是利用接送我上下學(xué)的業(yè)余時間來管理這塊旱煙地，這塊地里有爺爺?shù)南Ｍ?，有爺爺?shù)膲粝搿．?dāng)小草挺直身子沐浴陽光的時候，當(dāng)蘑菇撐起一把把小傘到采摘的時候，當(dāng)爺爺?shù)匿z頭在地壟間寫下句句詩行的時候，旱煙正是旺盛時期，我最愛聞它散發(fā)著的濃濃的煙草味，它那蒲扇似的葉子毛茸茸的、閃著光透著亮正和我一起成長。
　　 那時的我總盼望著碩果累累的秋天快點(diǎn)到來，盼望著爺爺種的旱煙快快地成熟，盼望著到集市上把旱煙賣了換回錢，可以給我交學(xué)費(fèi)，再買些家里所需的日用品……
　　 這不爺爺又送我上學(xué)了，我照常坐在前面的柵筐里，后面的柵筐里放著石板和書包，他拿起扁擔(dān)，一彎腰柵筐就離開地面，他總是面帶微笑，一笑就露出那掉了半截的大門牙，開始唱他自編的兒歌：
　　 小扁擔(dān)，顫悠悠，胖小子，坐筐簍，前筐穩(wěn)，后筐晃，風(fēng)吹來，爺爺擋……
　　 路邊的麻雀聽了，一縱身飛到了矮墻頭上；鳥兒聽了從這棵柳樹上撲棱著翅膀飛到了那棵白楊樹上；就連正在地上覓食的公雞也抬起頭，仰起脖子邁著輕盈的步子側(cè)耳傾聽……
　　 這首兒歌，唱出了爺爺?shù)男穆?，唱出了爺爺對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歌聲穿過村莊，穿過高山，融進(jìn)了廣袤無垠的大自然里……
　　 爺爺一邊唱著兒歌，一邊甩動著左胳膊，腳下生風(fēng)，大步流星，扁擔(dān)咯吱咯吱像是給爺爺在伴奏，我坐在柵筐里晃晃悠悠，就像嬰兒坐在搖籃里，盡情地享受這無比快樂的時刻。
　　 有時候路上行人稀少，到了寬廣平坦的大道上時，爺爺還把扁擔(dān)從右肩轉(zhuǎn)換到左肩，如果把爺爺比作時鐘老人，則爺爺?shù)牟弊泳褪潜淼膱A心點(diǎn)，扁擔(dān)就是鐘表上的秒針，秒針始終圍繞著圓心點(diǎn)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那情景又像旋轉(zhuǎn)的紡車。只聽見風(fēng)在耳邊呼呼作響，感覺像在空中飛了起來一樣。
　　 爺爺?shù)臇趴鸢?！就是我流動的家。爺爺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扁?dān)在哪里，爺爺愛的暖流就在哪里！這種愛散發(fā)著濃濃的味道，從扁擔(dān)的一端流向另一端；從前面的柵筐流向后面的柵筐，里面帶著甜絲絲的煙草味，一直流到我的心底，醉在心窩里……
　　 一天早晨，爺爺咳嗽起來，我以為是他抽煙嗆到了嗓子，也沒在意，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還咳嗽，媽媽讓他看醫(yī)生，他說：“莊稼人，身子骨沒那么嬌氣，送自強(qiáng)上學(xué)的路上走快點(diǎn)出身汗就好了，我一天比一天老，自強(qiáng)一天比一天大，能節(jié)約就節(jié)約點(diǎn)?！?br />　　 我那好心眼的爺爺?。∧阈睦锟傃b著我，裝著這個家，省吃儉用供我上學(xué)，病了都不去看醫(yī)生，你為這個家操碎了心，只因?yàn)槲夷挲g小，你無怨無悔地履行著爸爸沒履行的責(zé)任，我真是受之有愧?。?br />　　 上小學(xué)三年級時，我的個頭已和柵筐同樣高，筐簍里已坐不下我的屁股，我不讓爺爺接送了，可他卻說這條路他已經(jīng)走習(xí)慣了，只要到了放學(xué)時間，這兩條腿就不由自主地向?qū)W校走，他每次接我，總把我的書包和石板分別放在筐簍里，我便兩手空空和爺爺并肩走。這時二胖興沖沖向我跑來，說下午第一節(jié)課他上體育課，讓我借用他的板凳可以坐著聽老師上課，爺爺聽了這話之后，我感覺那段時間就很少看見他再露出掉了半截的大門牙。
　　 自從我升入三年級后，我趴在八十厘米高的課桌上，聽老師講課、寫字，有時候趴久了腰很疼，但一想到家里全靠爺爺挑著柵筐走街串巷的賣旱煙維持生活，我每次想讓爺爺買板凳時，話到嘴邊又咽下。
　　 爺爺為了早日能給我買回板凳，便不在抽他親手種的旱煙，想節(jié)省下來多賣些錢，他的煙癮上來便走到我家的北墻根徘徊。終于有一天，我看見他從墻上曬著的紅薯秧（用來粉碎后喂豬的）上撕下一片一片葉子，再放在手心里把它抓碎，最后放在煙袋鍋里，點(diǎn)燃后開始抽那又苦又澀的用紅薯葉代替的旱煙來……
　　
　　 四
　　 想起爺爺為我的付出，再看看躺在床上的爺爺，我心如刀絞，直到媽媽請來常大夫，才打斷我對往事的回憶。
　　 常大夫先拿手電筒照了照爺爺?shù)耐?，由于受到光的照射，爺爺?shù)慕廾珓恿藙?，隨后又給爺爺測血壓、把脈，再用聽診器聽了聽心臟，最后又用叩診器敲了敲爺爺?shù)哪_心，在受到外界條件的刺激下，他的左手小手指動了動，其它部位就再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了。
　　 常大夫給爺爺檢查完身體后，就背起那個帶有“十”字的救生箱走了，媽媽也隨后跟了出去，我也連忙追了出去，只見媽媽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懇求常大夫給爺爺治傷。見此情景，我也“撲通”一聲雙膝跪下，拽著常大夫的衣角，可憐兮兮地說：“救救我爺爺吧，他是個好人，你給他打止疼針吧，你讓他給我說話呀。”當(dāng)時的我認(rèn)為常大夫一定能救爺爺?shù)拿?，就把救爺爺生命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常大夫身上?br />　　 常大夫見我這么小的一個孩子居然能說出這樣掏心掏肺的話，不覺也掉下了眼淚，他攥住了我的小手，一臉的無奈，“你爺爺?shù)纳w征不太樂觀，鄉(xiāng)下醫(yī)療條件比較差，如果你家條件好的話，可以到大城市的醫(yī)院再檢查檢查，但是病人傷及到內(nèi)臟，路上怕顛簸，只怕有生命危險(xiǎn)?！闭f著他從救生箱里拿出一個小玻璃瓶，里面是消了毒的藥棉花。囑咐媽媽用藥棉花蘸溫水輕拭爺爺?shù)淖齑?，以保持濕潤，再熬小米湯喂?fàn)敔敽?，來維持他的生命。
　　 按醫(yī)生的叮囑，我給爺爺潤嘴唇，望著躺在床上不言不語的爺爺，心里酸酸的不好受，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淚，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淚眼朦朧中，爺爺?shù)氖州p輕碰到了我的手，我不禁大聲喊：“媽媽，我爺爺好了?！?br />　　 正在用柵筐運(yùn)柴禾準(zhǔn)備熬小米湯的媽媽聽到了，喜出望外地跑了進(jìn)來，爺爺?shù)氖种赶蜷T口，嘴角動了動，沒說出什么，他目光呆滯注視著媽媽懷里的柵筐，媽媽納悶的盯著柵筐看了又看，一臉的疑惑，我似有所悟，爺爺雖然不能用語言來表達(dá)他想問另一只柵筐在哪里，但是從他的眼神里，從他手指的方向，只有我能讀懂爺爺此時此刻的心。
　　 于是，我把那一副柵筐和扁擔(dān)找來，擺在了爺爺?shù)恼胺剑瑺敔數(shù)难劾锿蝗挥辛水悩拥墓獠?，他想坐起來，我抱著他的頭，唱起爺爺給我唱的那首兒歌：
　　 小扁擔(dān)，顫悠悠，胖小子，坐筐簍，前筐穩(wěn)，后筐晃，風(fēng)吹來，爺爺擋……
　　 直到媽媽進(jìn)來喂?fàn)敔斝∶诇也鸥杏X爺爺?shù)念^好沉，一滴眼淚正從爺爺?shù)淖笱劢锹湎聛?，媽媽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貼在爺爺?shù)谋亲酉旅?，哽咽著對我說：“你爺爺他走了……”我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我使勁的搖晃著爺爺?shù)母觳?，對媽媽說，爺爺?shù)氖诌€是熱乎的，剛才他還在流眼淚，媽媽摟著我哭著說，那是爺爺不愿走，不愿離開我們娘倆才掉下了眼淚，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聲痛哭起來……
　　 街坊鄰居聽到我們母子倆的哭聲都聞聲趕來，幫助我們把爺爺抬到了門板上（死人埋葬前停放的一塊木板），看到我們母子倆十分可伶紛紛湊錢給爺爺買來一張葦席，安葬爺爺。
　　 為了表示對鄉(xiāng)親們的感謝，媽媽讓我給好心的鄉(xiāng)親們一一磕響頭。想起爺爺在世時為人友善，樂于助人，勤勞儉樸，感冒了怕花錢都不去看醫(yī)生，為了給我買板凳寧愿去抽紅薯葉，都舍不得抽旱煙；為了能早日給我買石板，風(fēng)把他的手背吹裂成一道道血口，仍忍著疼痛編筐；為了救小敏，被受驚的馬活活的奪去了生命，可在離開這個世界時竟連一口棺材都帶不走。我的心都碎了，一個響頭磕下去，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爺爺走了，就是這樣在我的懷里聽著他自編、我唱給他的兒歌，靜靜地走了，他一臉的慈祥，帶著對我們的牽掛悄悄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爺爺?shù)碾x去是我心中永遠(yuǎn)的痛……若當(dāng)時的醫(yī)療條件像現(xiàn)在這么先進(jìn)，爺爺就不會這么快離開我的。
　　 四十年過去了，唯一值得我眷戀的是我家儲藏間的那一副柵筐，那一根根紫穗槐條蜿蜒曲折盤旋在一起，似乎又聞見爺爺?shù)臍庀?；那一百五十厘米長的扁擔(dān)，靜靜的豎立在墻的一角，散發(fā)著爺爺?shù)臒煵菸?，濃濃的、甜甜的、暖暖的，在我的記憶中飄散著，飄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