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戀】心養(yǎng)一份癡(散文兩則)
一、心養(yǎng)一份癡
前不久看了一個舞蹈節(jié)目,讓人驚心沉醉,一時覺得難有言語來描述。每一個上臺的舞者,每一場的表演,每一個極致入微的動作,仿若都能穿透光陰,將人與心一股腦地跌進(jìn)去,仿佛跌進(jìn)一個故事的深處。
故事里再現(xiàn)著每一個動作的練就,都是經(jīng)過數(shù)年或者數(shù)十年不斷的重復(fù)、休正、再重復(fù),積淀而成的。故事,簡單,漫長,悅心而美好,讓你的心輕輕一碰,便愛到癡纏去。
世間最癡最美的,是在看似簡單的故事里,愿花掉自己漫長的一輩子,用光陰所積淀的癡,去傾盡全力地達(dá)成某件癡著的事情。
總覺得人一輩子若有一份癡纏,必定是件至美賞心悅目事。你可以花很長或者一輩子的光陰去熱衷于它,與它癡纏,在朝暮一般短暫即逝的歲月里,落下久久的念,心生癡癡的美。
它與你相知相悅,相從往事,將你的癡,與它的纏,隨書頁一起黃,隨故事一起老,隨歲月一起香。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yuǎn)益清。”周敦頤此生所癡的是世間最為潔凈的蓮花,亦是他甘愿用盡一生去癡纏的。多少人愛蓮花的潔白無瑕,愛蓮花的清香絕俗,他們不厭其煩地高歌詠嘆,不知疲憊地?fù)]毫潑墨,可是世間之人,大多數(shù)喜愛的僅是蓮花的清姿素容,而他所在意的,是蓮花高潔出塵的風(fēng)骨。就像一直襟懷淡泊、清廉正直的他自己,雖久處黑暗糜爛的官場,但從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說的是蓮花,亦是寫的他自己。
所以他一生癡纏于蓮花,鐘情于蓮花。他與蓮花的癡纏緣分,是緣來的癡,是分至的纏。
有時很是羨慕那些癡于草木的古人,如陶淵明癡菊,林逋癡梅放鶴,李白癡酒。他們決絕地窮盡畢生癡于人間草木,癡于一舟一木一春風(fēng),不厭世,不媚世,淡看紅塵,活得率真,自在。他們的心間自有一片藩籬,清水繞山,碧山抱水,與山石草木相約生死,不離不棄。落霞與孤鶩執(zhí)手相伴,在清風(fēng)的呢喃聲里許下相約白首的誓言。
也一直在學(xué),哪怕見慣了世間的丑惡黑暗,無論身處怎樣絕望的境地,內(nèi)心都要明媚而不憂傷,依舊癡纏篤信于世間美好的存在。
癡纏于人生總有一些美好的存在,會讓自己清心悅目,在尋常平凡的煙火俗世里抵達(dá)至內(nèi)心的柔軟與澄澈。就像草木落下清香,花月生就深情,梨花小巷恰好邂逅一陣春雨,為緣見一個人剛好跑白了發(fā)。
癡纏沿途遇見的一些石木花草,癡纏山間水塘旁搭建的草屋老房,癡纏曲徑通幽處恰是種好的桃樹花開滿枝,癡纏古木石亭道上植好了葡萄,綠意幽幽,清風(fēng)習(xí)習(xí)。
也癡纏于偷閑個三五天,從煩雜的事務(wù)中逃出,在一間落滿陽光的茶館臨窗坐下,捧一杯茶,看看窗前來來往往相識不相識的來者。有人來喝茶,有人從眼前晃過。有人予我以微笑,有人與我點頭以示意。若是恰好有人入了眼,便喜悅相迎,燒上一壺老酒和一二菜肴,吹著風(fēng),與之說些歲月閑話。
抑或就我自己,孤獨的老伙計,一個人曬著太陽,翻一本舊雜志,發(fā)發(fā)呆。一個人的畫面,獨享一個人的滄桑。
做一癡纏人,懷一顆癡纏心,活至一份癡中去,將此生所聞所見,愛到癡纏,將途中那些美好的癡纏,一筆一劃,寫至深深癡絕處,柔軟你的眉眼,落入你的心尖深深處。
二、人間朝暮
這些天一直工作到很晚,想著才申請的公眾號要發(fā)主題文《人間朝暮》,朋友早已寫好,而因為自己未寫完一直拖著,所以心有愧責(zé)。
夜已深,又聽起少司命這首歌?!胺甏艘梗瑵M清爵,想君醉我夢中蝶,都道初心不曾負(fù),故人約,難相赴,君埋泉下泥銷骨,而我寄人間朝與暮”,會心一笑,眼前閃現(xiàn)過歲月快馬。雖然字句多是傷詞,總難免讓人有一絲惆悵或別離,但對我而言,卻是美,是溫軟。
想想人這一生,總計不過長長短短幾十年光陰罷了,為工作,為生活,驚覺時,歲月已恍然而過,而你亦悄然間白發(fā)滿頭。生命里所有的相遇,都不過是過客與過客的交替,僅存的區(qū)別,只是客居你世界里的時光長短不一罷了。
久了,也就忘記了。像尋常日子的朝暮,像盛放的煙火,轉(zhuǎn)瞬即逝。
但細(xì)想此生入眼所見,所見人間的景,所遇人間的人,所逢人間的事,所歷人間的情,內(nèi)心又如此安寧溫軟。這些長長短短的歲月,將我們一生的空白描摹,落下人間好山好水,添上愛恨情仇,有人間的癡,有你我緣的纏。
人生很多過往的歲月,是要多年以后才能慢慢明白其中的美的。那些朝暮一般短暫的時光,會讓你心生久久的念,心養(yǎng)癡癡的美。
人間,在心底輕喚一聲,便若一身長滿了歲月,將你的眉畫成滄桑,將你的眼見皆是慈悲。
你會想起走過的時光,想起時光里寫出的那些草,那些木;你會想起曾涉水而過的一些人,想起緣分枝上開出的光陰花卷,那些月,那些詩。
想起美好,想起美好的光陰遇見美好的一切。
比如疲于奔波時遇見從前斂花做的酒正香,比如獨往老舊書店遇見一本傾心的好書,比如一封在心箋上寫了多年的信遇見一個讓你傾心的人。
比如二十四橋下的灼灼紅芍,與十里春風(fēng)暗傳的眉眼;蒹葭蒼蒼的水岸,與楓葉白露私遞的一汪秋波。將你從青絲繞至白發(fā),為佳人鋪就十里紅妝。
比如杏花春雨,楊柳依依,小橋流水,松間明月,石上清泉,謝家雙燕,朱雀石橋,桃花小徑。
這些人間的美好,一生的好煙水,仿佛都煮了茶,釀了酒,與你對飲對酌,坐老光陰;都寫進(jìn)了千章草木,萬幅畫卷,與你相知相悅,相從往事,隨書頁一起黃,隨歲月一起香。
你會不由地想去做個慈溫的人,面容安詳,內(nèi)在柔軟。
人一生,短暫如朝暮,哪怕覺著看了一些好景,念了一個好人,途經(jīng)一場花開,就足夠了。但你摘不走一縷花香,掬不走片刻光陰,能讓你日久生香的,能令你地久天長的,不是花,不是人,而是你自己心里,始終有一段柔軟的光陰——
流著清風(fēng),長著竹枝蘭草,有屋舍,有桌有椅,有好山好水,有茶,有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