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我們都生活在牢籠中(人生·隨筆)
春日清晨,陽光微涼,我和女兒從早餐店出來,忽然聽到一陣鳥兒清脆的叫聲。我們循聲而望,見不遠處有一戶人家的門前掛著幾個鳥籠,女兒掙脫了我的手,雀躍地跑到跟前,好奇地盯著鳥籠,一個個地看著。我也走上前去,和女兒一同欣賞著。女兒一邊看,一邊問我都是什么鳥,可我對鳥類知識一無所知,無法回答。
“爸爸,小鳥為什么被關(guān)在籠子里???”女兒問。
我說:“如果把它們放出來,它們就飛走了?!?br />
“那把它們關(guān)在籠子里,它們多可憐啊!養(yǎng)鳥的人怎么這么壞呢?等哪天我把它們都放出來?!迸畠簯崙嵉卣f,生氣的表情充滿了正義。
可是,女兒不知道,其實,她也生活在牢籠中,童年的她,本應(yīng)擁有更多的快樂和玩耍的時間,可一項項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拘禁了她想要的自由生活。早晨七點前,我就要把她送到學(xué)校,晚上五點多再把她從課后輔導(dǎo)班接回來。我心疼她,總是會讓她在外面玩耍一會兒,回到家里,吃完飯后,還有錄制一些和學(xué)習(xí)有關(guān)的視頻,然后把視頻上傳給老師。并不止于此,為了所謂的“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我和妻子還給她報了舞蹈、美術(shù)、書法、古箏等特長班。每周的時間被學(xué)習(xí)排得滿滿的,玩耍的時間就少得可憐了。
兒童的世界里沒有悲傷,只有快樂,可這快樂卻被一個無形的牢籠桎梏著。其實,不只是女兒如此,現(xiàn)在,大多數(shù)的中國孩童應(yīng)該都是這樣,就在這無形的牢籠中生活著。我深深地知道,在這天使般的年齡里,她們應(yīng)該擁有更多的快樂。
而我們成年人又如何呢?不也是在牢籠中生活嗎?鳥兒還有希望沖破牢籠,飛向廣闊的天空,而我們,脫離開一個牢籠,又會飛向另一個牢籠。在人世間生存,家庭、單位、社會,一個又一個地成為了束縛我們行動的牢籠。
家是一個溫柔的負荷,我們背著它,在生活的道路上快樂地前行。因為,家中有親情,它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我們的行蹤,使我們每個人的行走都有著特定的范圍。在人生中,家才是我們的中心,周匝一圈,我們還是要回到這個終點。我們在世上的一切努力和拼搏,其實,都是為了親情,都是為了家這個終點。所以,我們不憚于家這個牢籠,相反,卻為能擁有一個家而感到幸福。在這個甜蜜的牢籠里,有父母的呵護與關(guān)愛,有妻子的溫柔與美麗,有孩子的天真與純潔,有兄弟姐妹的互助與扶持,為了生活而打拼的時候,累了,乏了,彷徨了,家,就成為我們避風(fēng)的港灣。
單位,是我們工作的地方,而每一個單位都有著一項又一項的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讓我們的行動畏首畏尾。我們知道,越雷池一步,就可能會讓我們付出沉重的代價。而一個又一個的規(guī)定,限制了我們思想上的自由,使我們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去工作。憋悶、憤怒、抱怨等情緒隨之產(chǎn)生,恨不得沖破這個牢籠,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把自己放逐在廣闊天地中,散發(fā)弄扁舟??墒?,我們畢竟要生存,而單位這個牢籠禁錮我們的身心的同時,也能讓我們滋潤地生活。單位的一個又一個的規(guī)則,規(guī)范著我們的任性和無賴,讓我們漸漸明白,什么事可為,什么事不可為。最可貴的,是在這個牢籠里,我們能夠?qū)崿F(xiàn)我們的人生價值。因為,人不僅僅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活著,還要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人,在世間走一遭,不能碌碌無為地過一生,而是要為這個世界留下一點什么,讓自己的人生有一點價值,而實現(xiàn)價值的地方,最主要的,就是我們工作的單位。
社會是一個群體,我們作為社會的一份子,會被各種規(guī)范制約著,被社會法律約束著,這些規(guī)范和法律,就是我們的牢籠。合理的牢籠會讓好人愜意地生活,會讓壞人膽戰(zhàn)心驚。社會上總是會有一些人,為了一己私利和個人主觀上的意識,想盡辦法沖破牢籠。而沖破牢籠的結(jié)果,必將受到社會的懲罰。蕓蕓眾生,因為有了這個巨大的牢籠,生活才會變得秩序井然?!叭耸巧杂傻?,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中”,只要在社會上生存,人就沒有絕對的自由,都只能在牢籠中,帶著枷鎖跳舞。
生活在籠中的鳥,它在失去了廣闊的天地的同時,也獲得了安逸的生活。在牢籠中生活,它可以不必櫛風(fēng)沐雨,更不需忍受凍餒之患,還可以享受到來自人間的美食。所以,我們不必慨嘆人間的各種牢籠束縛了我們的自由,存在于束縛中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但前提是,這個牢籠是人與人之間建立在社會契約的基礎(chǔ)上的,而不是專制的象征。
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自己修建的牢籠,那就是我們的心理。人生于世,我們會有一些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也會有一些不想做而去做的事情,其實,這都是人的心理在起作用。在《人民的名義》中貪污了兩個多億的貪官趙德漢,在思想意識中,也知道貪污的嚴重后果,可是,他在心理上卻心存僥幸,認為只要偽裝得好,就不會露出馬腳。在心理的牢籠里,他越貪越多,聞嗅著人民幣散發(fā)出來的味道,心理逐漸病態(tài)。人性的不同,心理牢籠的樣式也不同。好名利者,被名利所禁錮;好酒色者,沉溺在酒色中。人之所好,皆成其牢籠。
想到了我自己,我是一個偏于內(nèi)向的人,一直生活在自我世界的牢籠中,就這樣孤芳自賞著。年輕的時候,不敢去嘗試自己想做的事情,結(jié)果,一個個的機會在我的眼前匆匆而過,于是,我愈發(fā)地自責(zé)著我的膽怯。年歲見長后,對世事看得淡了許多,于是,用“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古訓(xùn)來安慰自己。但我知道我還沒有走出我自己建造的牢籠,生活中,還是會有一些我想做的事情,在心的牢籠中掙扎了一番后,最終沒有去做。我想,這就是人性吧!人性的改變是很困難的。
想起了《菜根譚》中的一幅對聯(lián):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人生中的牢籠,有好有壞,我們不必刻意地去打破它,人生如夢,生命須臾,我們還是珍惜眼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