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姚家坡(小說)
姚家坡是我父親的老家,村子很大,住著千把口人。父親兄弟三個,他排行老三,在省政府部門擔(dān)任廳級職務(wù)。我大伯是縣公安局副局長。二叔在家務(wù)農(nóng),是姚家坡村民兵營長。母親和父親結(jié)婚后,便在省城安家落戶了。我是在城里長大的,在我十九歲那年,響應(yīng)國家號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父母便讓我回到姚家坡,吃住都在二叔家。
我每天出去干農(nóng)活,回家吃中午飯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會看到一個瘋男人,端著邊沿有個豁口破碗,來到姚家坡飯場。人們都喊他瘋子文,三十一二歲的年紀,是黃崗村的,離姚家坡二里多路。沿著曲曲彎彎的羊腸小道,走到姚家坡,碗里的稀面湯已成粘稠狀。熱天裸露著上身,長時間沒洗澡的緣故,皮膚已變成暗褐色,有幾處撓癢白色指印,顯得特別醒目。下身穿一條黑色褲子,褲腰口容得下他一個半腰粗,穿在他瘦骨嶙峋身上,猶如麻袋套在電線桿子上。數(shù)九寒天穿一件明晃晃臟兮兮破棉襖,也不知多少年沒拆洗過。從人們面前走過,老遠就聞到一股死氣味。好好的布紐扣沒一個系著,下擺斜著交叉疊在一起,一根干紅薯秧歪歪捆著腰部,露出脖子以下黑黑的胸部。一年四季戴一頂破綠火車頭帽,一邊耳帽往上耷拉著,一邊往下遮著半拉臉。
聽飯場叔伯大爺說,瘋子文原名叫黃博文,他的父親是有名的老中醫(yī)。瘋子以前還任過民辦教師,在姚家坡學(xué)校教學(xué)。學(xué)識淵博,通古博今,三年前突然瘋的。一個他曾經(jīng)教過的學(xué)生,提起他就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回憶起黃老師當(dāng)年教的歷史課,他和他的同學(xué)都很喜歡聽。只要黃老師邁進教室,全班立刻鴉雀無聲。不等班長喊“起立”,就齊唰唰站起身行注目禮。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黃老師走上講臺,點點頭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戴上眼鏡,翻開歷史書,也是他唯一帶來一本講課的書。還時不時地習(xí)慣性咳嗽兩聲,清清嗓子,便開始講課。他繪聲繪色,滔滔不絕如說故事般講課,中間也不看一下課本。一下子勾起了全班同學(xué)濃厚的興趣,就連平時最愛調(diào)皮搗蛋的學(xué)生,都聚精會神一字不落聽他講完課。姚家坡學(xué)校,每次單科歷史課考試,考滿分的居多,在全縣每年都榜上有名。
我每次看到瘋子文,首先盯著他濃濃眉毛下的深眼窩,眼睛不大,黑白分明,泛著亮光??吹臅r間長了,總覺和姚家坡兩個瘋女人眼神有些不一樣,那兩個瘋女人目光呆滯,眼白不是那么明顯,渾濁呈暗灰色。還有,也不知為什么?我和他的眼睛對視,他的目光顯得有些犀利,箭一般盯著我。我有些畏懼,慌亂躲開。有時也會從他眼里讀出些許抑郁和不安。
我?guī)е苫笕柖?。二叔家正房屋是三間土墻藍瓦房,四角都用仿古磚包著。門上面花格格窗戶掛著一個喇叭盒子,正在唱著豫劇《紅燈記》。一個穿著軍干服,胸別毛主席頭像,戴紅衛(wèi)兵袖章的男人,筆直地站在門口。這人我見過,叫黃衛(wèi)東,是黃大妮的親侄子。每次開批斗大會,他都出現(xiàn)在主席臺上,背后一腳把地富反壞右分子踹跪在地。然后往臺下一揮手,上來五六個紅衛(wèi)兵,五花大綁把人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戴上四尺多高圓錐狀白色紙帽子,開始一個個村莊游街。我后來才知道,戴這樣的紙帽子并不輕松,是專為地富反壞右分子特制的,里邊放有三四塊磚。我說:“你怎么不進去呢?”他向我擺了擺手,指了指客廳,又指了指喇叭盒子。我不在理會他,自顧走了進去。
八仙桌旁,二叔瞇縫著眼,仰靠著椅背,晃著二郎腿。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香煙,左手在桌面上合著拍子拍打著。二嬸站在背后揉捏著二叔的肩部。看到二嬸白嫩俊俏的臉,還有那大大的勾人魂魄的大眼睛,我的心驟跳起來,臉上火辣辣的。心里雖鄙視憎惡這張臉,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會。二叔真是艷福不淺,五十多歲娶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看年紀和我差不了多少。我剛到姚家坡時,就被二嬸高挑的身材,曼妙玲瓏的曲線吸引,特別是她那高聳的胸部,更是讓我為之著迷。后來聽我最要好的哥們說,二嬸是個淫蕩的女人,和好多男人睡過覺,于是,二嬸在我心中美好的形象頓覺大打折扣。說實話,在城里我也沒見過比二嬸漂亮的女人,每次和二嬸碰面,都會忍不住盯著她快要撐破大紅背心的胸部,順著白嫩的乳溝偷眼往下瞧。也不知為什么?二嬸讓我干什么,我心里雖有十二分不樂意,可還是屁顛屁顛去照辦了,過后直罵自己賤。
二叔聽到腳步聲,睜眼看了我一下,臉上現(xiàn)出不悅,可也沒說什么,示意我站在一旁等候。過了好大一會,《紅燈記》終于唱完了。二叔貪婪地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煙,大拇指把還未燃完的煙頭,彈了一個優(yōu)雅的弧線,落到墻角。閉緊嘴,脖子枕著橫撐,仰起堆滿肥肉的臉,屁股往前挪了挪,兩腿崩直,懸在空中。深呼吸,鼓起的兩腮凹陷了進去,似乎把嘴里的煙全吃進肚子去了。一會兒,鼻孔發(fā)出悶響,冒出兩串長長的煙霧。
聽我說明了來意,二叔嘴角向上揚了揚,撇了一下,捋一捋厚厚下巴下的山羊胡子,滿臉的鄙夷和不屑。二嬸身子忽然抖了一下,揉捏二叔肩部手停了下來,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直視著我。二叔遲疑了片刻,想起了什么似的拍著大腿“哈哈哈”狂笑了起來,聲如洪鐘,震得房梁上灰塵紛紛往下脫落,蕩起滿屋塵埃。桌子上茶杯也晃動起來,茶水不住地往外溢出來。
二叔扶著桌面站起,依舊狂笑不止,前仰后合,幾乎岔過氣去。坐下?lián)崦夭亢瞄L一會才緩過氣來:“什么?你說他不像瘋子,他不瘋才怪類。軒兒,你知道嗎?大白天,一絲不掛坡上坡下跑,跳進豬圈里吃豬食……”說到這里,二叔忍不住停了下來,又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的肥肉抖動著:“他可是大學(xué)問人,平日里走路踱著方步,穿著講究得很。再熱的天,都穿得周武鄭王的。如此有辱斯文的舉止你就是打死他也裝不出來。”聽二叔這么一說,我不好反駁什么?二叔雖是大隊民兵營長,在這方圓十多里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f出來的話,不說一言九鼎,還是頗有權(quán)威的。也沒人敢質(zhì)疑什么,都知道他有個在縣公安局當(dāng)副局長的哥哥,和在省政府當(dāng)大官的弟弟。他說瘋了,那肯定就是瘋了。我當(dāng)時想,瘋子的眼神也許男女有別吧!或許半道突然瘋的也就這樣。
“黃衛(wèi)東,你進來吧!”二叔端起茶杯了呷一口,對著門外喊道。黃衛(wèi)東畢恭畢敬走了進來,想說什么?掃了二嬸和我一眼欲言又止。二叔言道:“雪楓,我餓了,快給我做飯去。軒兒,你也出去吧?!蔽液投鸪隽丝蛷d,我有意走得慢一些,待二嬸進了廚房,我又躡手躡腳折轉(zhuǎn)回來??蛷d門已關(guān)閉,我屏住呼吸順著門縫往里瞧。只見黃衛(wèi)東往前跨了一步:“姚書記?!?br />
我聽黃衛(wèi)東喊二叔“姚書記”,頓感愕然,二叔什么時候成姚書記了,姚家坡大隊支書,不是黃崗村的黃大妮嗎?再看二叔,滿臉的笑意,兩眼瞇進肉里,很受用的樣子。今天早上我還見黃大妮來找二叔,著急八慌的樣子?!袄弦Γ憧催@事咋辦呀!”話說了一半,回頭看了我一眼,湊近二叔耳朵小聲說了幾句什么?二叔拉著臉,也沒讓他進院里,不過他還是在我面前,稱他了一句:“黃書記,這屁大點事也找我呀!我是姚家坡書記?還是你是姚家坡書記?什么事都讓我一個民兵營長拿主意,要你這書記還有什么用?”黃大妮呆在原地,一臉窘態(tài),低著頭,左腳劃著圈,臉忽一會白忽一會紅。
我回過神來,仔細聽黃衛(wèi)東說:“姚書記,我今天去公社開會,碰到馬副書記了。他把我拉到一邊,說有意想讓你擔(dān)任支部書記,把黃大妮拿掉,他讓我先給你透一下信,好做準(zhǔn)備?!倍宥似鸩璞毤毱妨艘豢?,眼皮耷拉下來,思忖了片刻:“不,不,不,還是讓黃大妮這根樁木戳在那吧!他現(xiàn)在就是個廢物,對我已構(gòu)不成威脅,有他在,有些事還要他替咱們擔(dān)著?!?br />
一天中午,天空瓦藍瓦藍,難得一個好天氣。我端著飯碗來到飯場,飯場已來很多人,有三五成群蹲著的,也有搬塊石頭磚頭坐著圍了一圈的,邊吃邊天南地北聊著。也不知什么原因,我發(fā)覺一個奇怪現(xiàn)象,到飯場吃飯的人不管是年長年幼,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其實我回到老家之初,就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只是我以前沒留心罷了。正躊躇間,遠遠看見瘋子文又端著破飯碗來了?!安懿偈莻€白臉奸臣,挾天子以令諸侯。托名漢相,獨攬朝政,霸袁紹之妻?!薄肮俦泼穹?,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揭桿而起……”瘋子文一到飯場就喋喋不休說這些,說的滿嘴起白沫子。他說他的,沒一個人搭他話茬。也沒人仔細聽他說這些瘋話,自顧低頭吃飯。瘋子文走到人多的地方,人們紛紛站起躲瘟神般罵他:“滾,滾蛋,快滾一邊去?!?br />
我忽然想惡作劇,偷偷繞到瘋子文背后,趁他不備把破火車頭帽給摘了下來。瘋子文背后突遭襲擊,似乎有點懵了,回轉(zhuǎn)身丟下飯碗,張牙舞爪搶我手里的火車頭帽,眼睛瞪得滾圓,醬紫色的臉更是憋成暗黑色。我故意待他快摸著帽沿了,手猛地往懷里縮,身子疾速往后退。他撲了空,仰巴叉摔倒地上。我開心地哈哈大笑,把帽子夾在襠部,雙腳蹦跳著,順著飯場轉(zhuǎn)圈跑。
瘋子文“哇哇”大叫著在后邊追,引得人們放下飯碗看著,笑著。
就這樣,我跑一圈,他追一圈。我累得滿頭大汗,腿有點沉了?;仡^看瘋子文,雖跑的慢了許多,呼呼直喘氣,還沒有停歇的跡象。把帽子還給他吧!長這么大還沒有和誰輕易認輸過,今天不能當(dāng)著眾人面敗給一個瘋子。以后會讓姚家坡父老鄉(xiāng)親如何看待我。跑著尋思著,“咚”的一聲,額頭碰到一個硬棒棒的東西。我本能地捂著額頭呲牙咧嘴忍著疼。定睛一看,原來碰到飯場邊一棵粗大老柿子樹桿上。我靈機一動,帽子帶系到手腕上,“哧溜”上了老柿子樹。
再看底下瘋子文,兩手抱著樹,抬左腳抵在樹桿上,右腳吃力向上猛蹬,剛離地半尺,就滑了下去,再蹬又滑了下去。如此反復(fù)幾次,依然圍著樹打轉(zhuǎn)。把裸露的胳膊、胸部劃出一道道紅色血印。我跨坐在樹枝上,幸災(zāi)樂禍冷笑著。
人們端著飯碗不約而同圍了過來,指戳著瘋子文又哄笑了起來,完全不顧及瘋子文身上熏人的臭味了。
“該死的軒兒,快把帽子還給他,戲耍一個瘋子,你臉上不臊的慌?你好意思嗎?”我正得意,樹下突然傳來女人的暴喝聲。聽聲音耳熟,我隔著樹葉往下探視。原來是二嬸,站在人群外,仰著臉,指著我罵。
“逗一下瘋子,干你屁事?一個搞破鞋的也配管我?!蔽倚÷曕洁熘?,眼睛不爭氣盯著二嬸俏臉看,即刻迷了心竅,手里的火車頭帽落了下去。好男不跟女斗,看在你長有一副好臉蛋的面上,又是我二嬸,就依了你。換了別人,我偏不給他,拿我怎樣?
姚家坡東頭,有二三百米的地方,南北走向攔有一個土壩,壩東面就是姚家坡水庫,河水清澈見底,且很深。聽鄰家大伯說,四年前夏天,一家弟兄三個中午偷偷去洗澡,沒回來一個。從此再也沒人敢去洗澡了。
今年夏天格外熱,又少雨。二叔和二嬸在上房屋住著。我每天只能在院里弄一洗臉盆水,穿著褲頭,用毛巾抹抹上半身和腿部,就這還得趁二嬸不在家時,慌里慌張大概洗一下,很不過癮。雖說心里很希望二嬸看到我沒經(jīng)過女人滋潤強壯的處男身體,可是男人最起碼的羞恥心還是有的。
我天生膽大,沒人敢去水庫洗澡,憑我的水性,游個幾百米出不了問題。主意拿定,六月六下午,抬腳向姚家坡水庫走去。
姚家坡水庫雖說只有二三百米遠,路卻很窄,只能一個人通過,路高低不平,曲曲彎彎,兩邊都是溝,很難走。我剛踏上去,發(fā)現(xiàn)長滿青草的小路明顯有人踩壓過的痕跡,且不止踩壓過一次,被踩壓過的青草已泛青黃色。我小心翼翼走著,快走到土壩跟前了,突然聽見女人的笑聲,那笑聲聽起來好淫蕩,還夾雜著呻吟聲。
溝的一邊有個陡坡,陡坡下半部是密密麻麻的楊樹林。好奇心驅(qū)使著我順著陡坡尋聲找去,走到楊樹林深處,有個小草房,那笑聲就是從小草房里發(fā)出來的。小草房搭建的十分隱蔽,人從上面小路走過,只會看到楊樹林,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它。小草房門虛掩著,挨著門有個小窗戶,窗戶也沒有遮擋,只有簡單幾根楊木棍豎撐,讓炙熱陽光斜射進去。
我踮起腳尖往里看去,一下子驚呆了!屋內(nèi),二嬸一絲不掛躺到地上,白嫩滑膩胴體上下晃動著,全身汗津津的,性感迷人的厚嘴唇微微張合著,發(fā)出“呃……呃……呃”的呻吟聲,一對飽滿堅挺的乳房劃著弧線。她的身上騎跪著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那男人急促前后抽插著,喘著粗氣。我在窗外看得臉紅心跳,襠部迅速鼓起,硬邦邦的,當(dāng)即自泄,褲頭濕了一大片。
二嬸果真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次讓我抓了個正著。仔細再盯著那男人看,覺得有些面熟。三十多歲的年紀,身體瘦削,理著青年發(fā)型,臉色白凈,濃眉毛,深眼窩,小眼睛,黑白分明,泛著亮光。這不是瘋子文嗎?我揉揉眼睛,又看了一會,是他,真的是瘋子文。二嬸好下賤,竟然和一個瘋子干這茍且之事。
過了一會,瘋子文滿足地趴在二嬸身上,二嬸兩條玉臂蛇一樣纏著瘋子文脖子,親了一下瘋子文的臉:“博文,你知道嗎?姚霸天自從吃了性藥,他的性欲特別旺盛,天天晚上折騰我五六次。”我知道二嬸說的姚霸天指的是二叔,好多人都在背后這樣稱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