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到瀏陽
　　 再到瀏陽，是需要勇氣的。但我必須去，這件事情在我心里計劃了很久。哪怕是以一個過客的身份也好。我只需要依著自己的意愿，重新感受曾經(jīng)走過的山山水水，再次品嘗吃過的美食（哪怕只是味道相近也好），以此懷念心中那份依依不舍的戀情。
　　 愛上瀏陽，對于我來說，只是一秒鐘的事情。這一秒，永遠定格在1996年我與王輝相知相愛的那一刻。這份愛，時至現(xiàn)在已歷經(jīng)二十年；這份愛，超越了時空的阻隔，并還在我心里不斷地積蘊、沉淀。
　　 二十年前，來自四川的我與王輝是大學(xué)同學(xué)，我們就讀于長沙理工大學(xué)。在別人的眼中，同桌的我們郎才女貌，一直也被同學(xué)們當(dāng)成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來取笑。在學(xué)習(xí)生活中，我們互相照顧互相幫助，日久生情。在畢業(yè)之前的那一個春節(jié)，王輝正式邀請我同他回瀏陽見父母，我異常高興。幸福在此刻悄然降臨，對未來，我有著無限的美好的憧憬。
　　 我最初對瀏陽的印象，僅僅是一首膾炙人口傳唱經(jīng)久不息的老歌《瀏陽河》：“瀏陽河，彎過了幾道彎，幾十里水路到湘江……”在老家上學(xué)時，我就從錄音磁帶里聽過無數(shù)次，真是百聽不厭。歌曲里的瀏陽河多么柔婉綿長，當(dāng)是風(fēng)景秀麗，人杰地靈吧。又像此時的愛情，浸潤人心，令人向往。
　　 瀏陽不愧是一座秀水之城，城區(qū)三面環(huán)山，瀏陽河宛如一條彩帶穿城而過。盡管，在1996年，瀏陽撤縣為市剛?cè)?，城市還在新的規(guī)劃與建設(shè)中，但在我眼里，瀏陽城有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美得自然通透，美得超凡脫俗。下了車，我纏著王輝直奔瀏陽河邊，我需要盡情享受悠悠瀏陽水帶給我的那種溫潤之感。瀏陽的水雖然沒有長江那樣大氣磅礴，也沒有漓江水那樣畫面開闊，但我卻喜歡它的清純溫柔的韻味，它晝夜不息，細水長流，多像一份恒久不變、經(jīng)久不息的愛情。這份美，深深地映在了我的心里。
　　 但是，王輝的家并不在瀏陽城，而在永和鎮(zhèn)。這對同是來自四川農(nóng)村家庭的我來說，又有什么要緊？情人眼里出西施，真愛可以超越一切物質(zhì)條件。坐在汽車上，隨著瀏陽河地牽引，看一路青磚黑瓦的煙火人家環(huán)繞在秀美的山水中，左彎右拐，路過“河流水運達瀟湘，點點歸帆映斜陽”的官渡古鎮(zhèn)之后，瀏陽河水便流到了永和。此時的河水，像一位風(fēng)姿曼妙的女子放慢了腳步，變得多情了，也變得溫順了。就像此時的我，盡管正經(jīng)受著冬天的寒流，但內(nèi)心燃燒的情感使我心情如花綻放，不勝嬌羞的溫柔，使我像永和鎮(zhèn)有名的菊花石上一朵朵燦爛璀璨的菊花。
　　 王輝的家，白墻青瓦，山水環(huán)繞，他的父母熱情地接待了我。年近，味道正濃，沒有什么比一家子團圓更高興的事情了?？粗鴥鹤訑y女友回家，王輝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因此，這一年的團年飯具有無比深重的意義，對于王家來說，可謂是雙喜臨門。一桌團年飯，也花了不少心思。有王輝母親最拿手的蒸臘肉。肉塊切得方方正正，看上去厚實，也精致。放入大蒜，辣椒，瀏陽豆鼓，臘八豆，一起蒸，蒜香和肉香混在一起，正宗的鄉(xiāng)里臘肉，連肥肉都不油膩，口感極好。還有瀏陽人喜歡的醋蒸土雞，將紅棗、桂圓、枸杞、蓮子、荔枝一起放入雞肚中，土雞腹部朝上，隔水燉2小時左右，燉好才放鹽，燉出來的雞湯黃燦燦，香噴噴的。我最喜歡的是那道黃燜鯉魚。那是王輝特意帶著我在流水河里抓的活蹦亂跳的新鮮魚，剖開，抹點鹽在魚的身上。用茶油去炸，魚皮微黃時，加泉水，用蓋子蓋上去燜，八分熟時放大蒜、紫蘇、薄荷。抓魚的過程是快樂的，我們一起重溫了王輝的童年生活，看著伴著王輝成長的青山秀水，我覺得自己的心也緊緊與永和鎮(zhèn)貼在了一起。
　　 團年飯還有些松肉、羊肉燉粉絲、肉丸子、臘牛肉等平常不輕易吃的待客之菜，王輝媽不斷地為我挾菜，他們對我的認(rèn)可，令我感動無比。吃過團年飯，一大家人在烤火房圍爐而坐，一爐旺盛的柴火中吊著鐵爐罐，罐中巢蘿卜燉豬腳是瀏陽典型的特色菜，滋滋冒著的熱氣與香氣暖心又暖胃。當(dāng)新年的鐘聲敲響時，家家戶戶都響起了鞭炮聲。走出戶外遠遠望出去，永和鎮(zhèn)頃刻間火樹銀花，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曼妙的壯麗景觀。那些煙花，有的在高空急速旋轉(zhuǎn)，構(gòu)成銀色的道道花環(huán)；有的騰空而向下噴射出銀色煙火瀑布，大氣磅礴而壯觀；變色煙花構(gòu)成或文字或數(shù)字等實物設(shè)計圖案飄灑在上空，瞬間噴射出朵朵花蕾，靚麗多彩；有的沿設(shè)定軌道飛行，形成火海銀花，伴著悅耳的笛聲，噴發(fā)出長長的花尾；有的隨著鞭炮的炸響聲，釋放出耀眼的亮光和落花，如落水銀珠，亮麗的水景上下飄動，再步步高升，氣勢宏大；有的如一束束彩色鮮花騰空而起，似天女散花……它們五彩繽紛鑲嵌在天空中，變幻無窮的形態(tài)，大小不一的散射效果使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我與王輝一邊放著一邊看著，甜蜜的愛情與新年喜慶的幸福緊緊地包圍著我們。放過煙花，巢蘿卜與豬腳也燉好了，舀一碗翻騰著的巢蘿卜燉豬腳，倒上二兩谷酒，喝到全家人心里暖融融的。年就這樣在鞭炮聲中，在團年飯的歡聲笑語中，在守歲的爐火邊平平安安、平平凡凡、溫溫暖暖地度過了。此刻，我才了解到，瀏陽的花炮也是全國有名的。據(jù)史籍記載，瀏陽制造煙花鞭炮“卷紙作筒，實以硝磺，名為爆竹，饋遺號曰春雷。往歲小除后，聲響不絕，且有彼此竟爆以鳴豪舉者。”聽著新歲里喜慶的爆竹聲聲，偎依著王輝，想著過幾天就要去游玩的譚嗣同故居、耀邦故居、秋收起義紀(jì)念館等地方，我覺得，瀏陽除了有個我深深愛著的人迷戀，還有更深的文化底蘊豐富著我的生命與生活。
　　 可是，最終我們還是分開了。不管我們曾經(jīng)愛的多么熱烈，有過怎樣的海誓山盟，終抵不過現(xiàn)實的殘酷。由于我是家里獨生女，父母怎么也不肯將自己的女兒遠嫁。而在那個思想還不算開放的年代，王輝隨我去四川也不可能。我鬧過，吵過，哭過，母親不惜以死相逼，最終拆散了我與王輝的這段姻緣。
　　 都說，懷念一個人再踏入曾經(jīng)留下真愛的地方需要勇氣，我不怕心傷，而是把美好永遠珍藏。如今，整整二十年過去了，王輝過得好嗎？他的父母都康健嗎？再進瀏陽城，我的心里有著深深的感傷。二十年，瀏陽城已經(jīng)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F(xiàn)在，它不但是秀水之城，更是花園之城。它經(jīng)過了二十年的發(fā)展，褪去了舊時的青澀與陳舊，換來二十年后的雍容華貴。而那個曾經(jīng)令我無比留戀的永和鎮(zhèn)，在建設(shè)了永興果場、青松豬場、永安養(yǎng)殖場、梅州市恒興公司等“三高”農(nóng)業(yè)基地、引進不少水大中型水電企業(yè)后，也該是高樓林立、更加美麗富饒了吧？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此刻，站立在巍巍圍山之巔的我，看大溪河、小溪河背道而馳，各奔東西，想著我與王輝之間有緣無份的戀情，無限感傷。不管世事如何變遷，初心不變，這份刻骨的疼痛，也只有我自己知曉。
　　 只是，就算我吃遍天下美食，看過再美的煙花，游覽過再多的城市，再也吃不出在王輝家的那種親切、甜蜜的味道，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瀏陽城與永和鎮(zhèn)在我心中的份量。
　　 愛在無聲處，相思斷人腸，再來瀏陽，我淚如雨下。
　　
　　 二、認(rèn)爹行動
　　 常二毛把他爹扔了。
　　 常二毛回到家的時候，已過晚飯時分。正看電視的老婆一看見他，就“呼啦”一下從破舊的沙發(fā)上站起來，直著臉問常二毛，咋樣？事情都順利不？
　　 常二毛耷拉著臉，袖著手往眼角抹了下淚，說，都辦妥了。
　　 扔哪了？老婆又問。
　　 縣城公園里。
　　 后來呢？
　　 我遠遠盯著看，直看到他被警察帶走了。
　　 老婆松了口氣，繼續(xù)說，警察帶走是好事。反正你爹啥都不記得了，他誰也不認(rèn)識，警察會把你爹送到養(yǎng)老院的，有吃有喝，有人照顧，那對你爹來說，可是件八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
　　 常二毛一跺腳，對著老婆嚷：那可是我親爹……
　　 老婆更來氣，對著常二毛吼：誰讓你整天游手好閑，好吃懶做，撐不起這個家？如今老頭子什么活都做不了，就等著吃閑飯還要人伺候，我可養(yǎng)不起這活死人……
　　 常二毛一看老婆那架勢，再也不敢作聲。
　　 半夜，睡意朦朧的常二毛被老婆推了推，嘴里嘟囔道：快看，你爹，你爹。
　　 常二毛一下子清醒了，睜著眼問，咋了？我爹回來了？
　　 老婆繼續(xù)說，電視里，你爹上電視了。
　　 常二毛定睛一看，果然，本市的晚間新聞上，只見常老爹瞇著眼睛，流著涎水沖著圍著他的一圈子人直樂。一個一身名牌的中年男人一直拉著常老爹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口口聲聲說，這些年找爹找得好辛苦，這下終于找到爹了，要把爹帶回家去好好贍養(yǎng)。
　　 老婆捅了捅常二毛，這么多年了，我咋不知道你爹在外面還有個兒子？
　　 常二毛道：打死我也不相信，我大哥早死了。聽我奶奶說，大哥從一生下來就沒有人管，家里人都出去掙工分，大哥天天都被綁在藤椅上，天天號哭，最后骨頭都長出肚子了……就埋在河邊上的松樹林里。
　　 那是你爹在外面有女人？野女人生的？
　　 放屁，哪能呢。老頭子就是有那心也沒那力，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哪有那工夫和閑錢？
　　 也是哈，那就怪了。
　　 還真是怪了。
　　 不對，認(rèn)你爹的那個兒子我認(rèn)識，不就鄰村的王大頭嗎？以前是拉磚的，后來不知道又搞什么名堂大發(fā)了。縣城里到處都是他蓋的房子。前段時間，還來咱們村里，想承包一片地蓋養(yǎng)老院呢。
　　 真的是他？人家可有錢了，干嘛認(rèn)我爹是爹？
　　 誰知道？有毛病吧。老婆“切”地笑了一下，離開了電視機。常二毛不甘心，繼續(xù)盯著電視看。只見電視上他的那個“兄弟”對著鏡頭說：養(yǎng)父臨終前，告訴他自己的親生父親就是這個老爹，有書信為證。果然，電視里的王大頭揚了揚手里一個發(fā)黃的信封，聲稱信封里裝著他親生父親的親筆信，寫著他的生辰八字，特別注明他和生父身上都有一塊拇指大小的胎記……王大頭還在電視里信誓旦旦地說，要好好照顧失而復(fù)得的父親，不能再讓他流浪街頭。
　　 電視里響起一片掌聲，看得常二毛五味雜陳。
　　 忽然，老婆風(fēng)一樣地跑過來，對著常二毛說，這是好事，過些日子，你去把爹認(rèn)回來。
　　 常二毛火了，呵斥老婆道，剛?cè)恿耍终J(rèn)回來？你有毛病。
　　 老婆也火了，戳著常二毛的腦門說：你傻呀，你去認(rèn)爹，就是認(rèn)了王大頭這個兄弟，人家可是個錢罐子，人家隨手一扔點錢，就能把你砸個跟頭。反正你爹都老年癡呆了，他能記住個啥？
　　 對哈！常二毛一拍腦門，立馬謀劃著認(rèn)爹行動。通過幾個月的考察、跟蹤，鎖定了常老爹正住在王大頭的別墅里，常二毛就天天等候在別墅周圍，只等有個合適的機會認(rèn)爹。
　　 一天，常老爹由保姆陪著走出大門曬太陽，常二毛奔過去“撲通”一下跪倒在常老爹面前，口口聲聲叫爹。常老爹作吃驚狀，作出要打的姿勢。保姆趕緊叫來了看大門的保安，對著常二毛一通拳打腳踢，王大頭的老婆也出來了，對著常二毛罵：再敢亂認(rèn)親戚，送你坐大牢……
　　 常二毛只得灰溜溜離開別墅，邊走邊嘀咕，爹呀，看來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這個親兒子啦。
　　 常老爹在心里“嘿嘿”一笑：壞了良心的小子，現(xiàn)在知道認(rèn)你爹了？可我沒你這不孝的兒子。你以為我真老糊涂了？你以為人家王大頭真是我親兒子？人家是拿我做活廣告，得了個有孝心又有愛心的名聲，這些名聲使他的養(yǎng)老院擠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使他其它的生意做的更好。我只不過被他好吃好喝供養(yǎng)著，也好過你這個敢扔爹的不肖子……
　　
　　 三、拔掉玫瑰花上的刺兒
　　 “獠牙”本名叫文靜，是我的同事，一個長相秀麗、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咋一看，濃眉大眼的她，不需要任何化裝品來修飾，她那副清水出芙蓉般的容顏令人如沐春風(fēng)，男士們自然怦然心動。但她只要“呵呵”一笑，足以令所有的男士膽寒。只因她長了一對難看的虎牙。那虎牙盤踞在她的上嘴唇里，中規(guī)中矩地守護在一對門牙的左右，牙梢向外凸起，只要她一張嘴，那口腔中的怪異景象，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吸血僵尸，令人不寒而粟。女士看了幸災(zāi)樂禍，男士見了落荒而逃。久而久之，她就有了一個很不雅觀的綽號：獠牙。
　　 對于獠牙的綽號，文靜很是苦惱。她曾說，誰要是愛上她，就得先愛上她那對牙！以此見證真愛。她相信只要對方真心愛她，一定會包容她的缺點。那時候的她，初出校園，開朗、樂觀、自信。認(rèn)為只要真誠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工作中努力進取，保持著一個良好而積極的心態(tài)，一定可以克服這個唯一的缺陷。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已在長沙打拼幾年的她，仍沒有哪個男士的丘比特之箭射向他，所有的男同事也都對她敬而遠之，內(nèi)心難免又有些失落且頹廢。久而久之，文靜覺得長在自己口腔里的不是兩顆“獠牙”，而是兩根扎在她心上的刺，讓她疼并痛苦著，欲罷不能。
　　 遇上劉濤，純屬意外。那是在一個周末的傍晚，逛完商場的文靜，左手提著東西，騰出右手?jǐn)[弄著手機，隨著人流走在小道上。忽然，她聽得“咚”的一聲響，似有重物撞擊。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老人摔倒在地，手里提的蘋果已經(jīng)脫落，滾了一地。文靜想都沒想，快步走上前，一邊扶起老人一邊關(guān)切地詢問他的傷情。老人意識還很清醒，只是滿嘴鮮血，對著文靜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文靜嚇壞了，趕緊為老人擦拭鮮血，有人拔打了120。這時，一個年輕男子快步向她們走來。男子神情緊張，二話沒說，抱起老人就朝最近的醫(yī)院跑去，文靜也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