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訴衷情(散文)
為生計奔波勞碌,今日夜深,難得空閑,只是不想寫我耽擱了許久的長篇小說,卻想獨說他。
與他初遇在人生最后一所象牙塔里,在一座叫做文學(xué)的橋上相逢,那時還沒有眼前的茍且,登高而望,盡皆詩與遠方。與他并不是一言合拍,甚至我都想不起來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卻是慢慢的熟絡(luò),就如好湯慢熬,好酒細釀,悄無聲息,醇香入骨。
慢慢的,他開始叫我“李胖子”,我便稱他為“韋矮子”,想來也有四五年了,我們再也沒有好好地叫過對方的全名。我們并不是一個專業(yè)的,后來卻是住到了一個寢室,確切說,是他不要臉搬進我的寢室的。我們曾在一起討論詩歌,大談歷史,談天說地,往往我說出上句,他就會把下句說出來;我們會在夜晚關(guān)掉燈合上門,讓整個寢室沒有一絲光亮,湊在電腦前對著世界著名恐怖片評頭道足;我們也會像女孩子一樣去逛街買衣服,違心地說著對方穿新衣服好帥;我也曾將喝醉的他從學(xué)校后門拖回寢室,扔到床上,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們曾在考試前一起喝咖啡復(fù)習(xí),結(jié)果凌晨三點睡意全無;趁著假期,還會帶著他來到我的家鄉(xiāng)放肆游玩、處處留影。
2014年6月,再好的年華也有逝去的一刻,不是畢業(yè)季,也算是畢業(yè)了,實習(xí)期比想象中來得要快,實習(xí)期是直到畢業(yè)的,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就要各奔東西了。我曾在寢室中大笑:“哈哈,哥哥我去的地方最遠,我可是要先走的?!闭娴搅四且惶?,卻是我把他們一個個送上大巴,看著空蕩蕩的寢室,像是秋天將要著陸的楓葉,一陣失神。
我去了江西,他在深圳,隔著千里,聯(lián)系卻是不斷,每天調(diào)侃著對方像是每天的保留節(jié)目,每次通電話,時間必是以小時為單位的,說著“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之類違心的話語,有時也會開著視頻看看他是不是長高了,他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我們相約將彼此寫進自己的小說里。
實習(xí)半年后,學(xué)校舉行畢業(yè)生雙選會,我倆請了十天長假回南寧,在火車站等了兩個小時,他才姍姍來遲,他說:“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我心想看你還叫我胖子,我可是瘦了三十斤,嘴上卻說:“嘿嘿,我早就說了,胖是可以瘦下來的,矮了就長不高了。”請了十天假的我們在雙選會后無所事事,在南寧吹了兩天冷風(fēng),便去他家做客,還記得晚上同被而眠被他一把抱住,我一腳將他踢開。順帶提一句,在去他家的火車上,竟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輸入法,打出一個李字,竟然后面會自動關(guān)聯(lián)出“胖子”二字,哼哼,我打開自己的手機,打出一個韋字,果然,后面跟著出現(xiàn)了“矮子”二字。
2014年12月,在南寧,我收獲了愛情,也成功面試上一家公司,為了逃離讓我成功減肥三十斤的公司,雖前途未卜,我依然選擇留在了南寧繼續(xù)實習(xí),做著陌生的工作,與他的距離,依舊用千里作單位。
畢業(yè)那天,我們推掉了班級的邀請,在熟悉的地方頻繁碰杯,意氣風(fēng)發(fā),大談天下事,仿佛回到了校園寢室的日子。在KTV里,一首《兄弟》無比默契,我們相擁,不知何時再能相見。總說畢業(yè)遙遙無期,轉(zhuǎn)眼就要各奔東西,互道珍重,我們嘴角上揚,走向各自的前程,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可惜生活并不能如愿,柴米油鹽漸漸壓在肩上,車子房子就像一座大山懸在頭頂,讓我們壓抑得喘不過氣。當(dāng)時彼此過得都不得意,我換了一個工作,都說換工作窮半年,入不敷出,我向他開口,一個小時后,便將錢打到賬戶,我知道他也拮據(jù)的。而后發(fā)生了一件讓我至今內(nèi)疚的事情,每每想到,心里隱隱作痛,夜不能寐那是有些夸張,只覺得胸口一股悶氣散不出來。
我進入一家醫(yī)藥公司工作,在對公司還不是很了解的情況下,我將他從深圳叫了回來,我們成為了同事。起初,我們是很高興的,租的房子也只是一分鐘的路程,時不時小酌幾杯,大談家事國事天下事。
后來發(fā)現(xiàn)工作并不像想象中的好,我是無所謂,主要是他,當(dāng)初和他說的各種好處待遇,似乎都沒有實現(xiàn),月月光光亮堂堂,我便有些后悔了。不過當(dāng)時我們還在彼此安慰:沒事,公司剛剛起步,總要有個過程的,長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繼續(xù)時不時小酌幾杯,聽窗外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后來,一個誤會,他離開了公司,得知消息,我心情也很沉重,畢竟是我將他介紹進公司的。
他開始了流浪,他拼命地找工作,我一陣陣地揪心,不敢問他如何,他向我借錢,我想都沒想就給他了。我邀他唱歌,一首《老男孩》,道盡心酸。后來我開始學(xué)車,想了很久,我還是打電話給他了,我說我要考駕照了,報名費還差點。他說,行,我這就把錢還給你。我還想說點什么,他說,沒事,我知道你在那公司一個月有多少。
他退租了,回到了他的家里待了一段時間,后來又來到了南寧,到了城市的另一頭,做著當(dāng)初我不愿意做的工作,每天發(fā)信息吐槽,我眉頭皺著,悔恨無限,我倆泡的酒喝完了,酒壇在角落里漸漸布上灰塵,沒有再注入新的酒。
我們還會在一起喝酒,不再頻繁,生活的壓力,他比以前更加消瘦了,我的頭上也零星著冒出了白頭發(fā),終于有一天,我對他說,我要回去了。他說,回去也好,生活壓力不會這么大。臨走前一個星期,在小出租屋內(nèi),我倆吃著火鍋喝著酒,他說我回去一定會有個好前程,他自己在南寧受罪。我鼻子有些酸酸的,可能是這酒度數(shù)有些高了,我笑著和他說,我回去了,我們喝完這一頓,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我和他相約,有時間再來我陽朔玩,他說陽朔那種地方一個人去沒意思,到時候他找到了另一半立馬就去。我說,這大概就是永別吧。他說你等著,過兩個月我就去陽朔找你。
臨走前一天,天色已黑,只見他拎著一瓶酒帶著花生來到我這里,我有些詫異,之前他說今天沒空的,不管了,去夜市攤買上幾碟小菜,我們來到了住處不遠的南湖,還記得有段時間經(jīng)常和他來這里跑步,沿湖跑一圈八公里,他腿這么短跑得比我還快,看來他把我叫做胖子確實不冤。
那夜,一瓶低價的高度白酒,我們喝得搖搖晃晃,時不時放聲大笑,大聲說話,指點江山,仿佛回到了象牙塔內(nèi)的那段歲月,讓在湖邊散步的人側(cè)目,我們卻不管這些,繼續(xù)高談闊論,四年的歲月被我們一段段拾起。離別時,我還不忘囑咐他盡快來陽朔找我喝酒。
回來那天定好早上八點整的火車,我竟然睡過了頭,該死的,前一天喝高了忘記開鬧鈴了,一覺起來七點五十了,離火車站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由于是國慶的前一天,余票已售罄,氣得我連對他的內(nèi)疚都忘記了,打個電話對他破口大罵,他卻是沒良心地在那頭大笑。就這樣,我逃也似的離開了南寧,曾經(jīng)被我叫回來的兄弟卻在那里舉步維艱,我們再次相隔千里,回到家中,心中也沒有多大的喜悅,似乎有重物掛在我的嘴角,無法上揚?;丶抑两駥⒔肽炅?,我甚至都沒有正經(jīng)好好地和他通過一次電話,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是每天在社交軟件上交流。
兩個多月后,我再一次來到了南寧,這一次是來此參加一個培訓(xùn)會,到南寧的那天晚上,我問他在哪,他說在來賓,我說我在南寧。第二天傍晚培訓(xùn)完下課,他出現(xiàn)在我落腳的酒店前。那晚,我們走到著名的美食街上,我對他說:哎,你還記得那里嗎?那次你請那女孩吃宵夜沒帶錢還是我給來給你救急的,可惜了,你自己不爭氣,都沒追到手。他說: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
當(dāng)晚,我們并沒有喝讓人昏昏欲睡的白酒,而是選擇了清爽的啤酒,我們就在小飯館的角落,冷風(fēng)從并不嚴(yán)實的角落里吹進來,我們談著各自的工作,相互傾訴著各種不快,一口酒下肚,生活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我們模樣。我突然想到北島《波蘭來客》里的一段話:
那時我們有夢,關(guān)于文學(xué),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此刻,不正是如此么?
前段時間,他說辭去了藥廠的工作,我心里不是滋味,他說他年紀(jì)也不小了,什么都還沒有,我沉默,我說我也是。他說你不急,我還比你大兩歲呢。我只能說以后都會有的。
前兩天,問他找到工作了沒有,他說找到了,我說問他什么工作,他說轉(zhuǎn)了一圈又回來了,老本行,給人抓中藥。我站在陽臺,望著陰沉的天,我很想抽一支煙,可惜我不會。我在想,要是一年多以前,我沒有叫他回來,他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組長?經(jīng)理?店長?主任?我不知道,總之,會過得比現(xiàn)在好罷,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狼狽吧,他是否會怪罪于我,我也不知曉。雖然我們都會在彼此前沒心沒肺,我想,他也會像我一樣,在沒人的黑夜,獨自神傷。
嘮叨了許多,只覺心中煩悶消除不少,只愿明日一覺醒來,見他晃著我的床鋪大叫:“死胖子,要上課了,還不起床就遲到了!”
填一首《訴衷情》,希望我倆這段艱苦的歲月就埋在這首詞里吧,畢竟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少年意氣欲彎弓,只手握蒼穹。終贏疲憊無數(shù),對月嘆秋風(fēng)。香嗅醉,墨章封,萬般空。風(fēng)華漸退,魂斷離城,春過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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