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某人杯】祈福節(jié)(微型小說 征文)
紅河奔流不息,哪年變得渾濁了?族長突蠻骨也說不清?!肚晔贰酚涗浟思t河文明,可是傳到他手,僅剩三分之一。
站于高山之巔,俯瞰秀美風光,撫今追昔,突蠻骨感慨萬千。百年前的戰(zhàn)火,幾乎焚盡河山,而自己不負眾望,領航眾生,走向繁榮。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蓖恍U骨深知,恢復“祈福節(jié)”,對于部落來說,意義重大。
殘存的史書上有關“祈福節(jié)”的記載,只有開場片段——
清晨,族長沐浴更衣,頭戴吉祥冠,身穿千福袍,在部民的陪護下,來到天地廟,那里供奉著圖騰“神君”。
相傳混沌初開,紅河鬼魅橫行。忽一日,天降神君,鏟除眾惡,創(chuàng)建紅河部落。人們將其奉為神明,世代頂禮膜拜。
天地廟內,香煙繚繞,莊嚴肅穆。儀式開始,族長緩步登上石臺,開始朗誦祈福文書——
“除魔神君,與天同存;
庇佑紅河,澤被黎民;
祈愿蒼天,風調雨順;
恩求大地,五谷豐登;
福祉綿長,永續(xù)泰運……”
接下來四名刀舞手和兩名摔跤手登場。
四名刀舞手臉上涂抹鮮艷的油彩,赤裸上身,凸現(xiàn)健壯的肌肉,腰間裹著獸皮,隨著鼓點,揮舞大刀,劈、砍、削、剜、刺,盡顯粗獷強悍之美。
兩名摔跤手對視良久,嘴里發(fā)出“咕嚕咕?!钡墓之愴懧?,甩開膀子,拉開架勢,在場地上跳來跳去,時而軀體沖撞,時而纏腳勾足……
然后呢?接下來如何?《千年史》遺失大半,老族長戰(zhàn)死沙場,節(jié)日的完整流程,再也無人知曉。
突蠻骨為此郁郁寡歡。兒子鄂巴貢看在眼里,疑在心上:父親是中興之主,彪炳萬世。如今,物阜民豐,卻有何憾事?
“確有遺憾?!蓖恍U骨道出心聲,“我已到了風燭殘年,不能親自主持‘祈福節(jié)’,死不瞑目??!”
“祈福節(jié)?”鄂巴貢感覺這個名詞遙遠而陌生。
“百年前,黑水部落入侵,殺我部民,毀我文明,從此天地廟就斷了香火。你可知道,‘祈福節(jié)’不僅僅是一種儀式,更是我們部落之魂,是不可泯滅的象征?!?br />
鄂巴貢無法理解,那場遠去的戰(zhàn)爭,真像傳說中那么殘酷?有一次,他偷跑到黑水部落,被那里的富庶祥和深深地吸引。他甚至愛上了海島上的姑娘。
“假如您愿意,那就舉行一次祈福節(jié)吧?!倍醢拓曋幌肟纯礋狒[。
突蠻骨嘆息道:“禮崩樂壞,瓦釜齊鳴。還原‘祈福節(jié)’原貌,談何容易?況且史書大多在戰(zhàn)爭中散失,沒人再懂禮儀??上Ьd延千年的文明,無法延續(xù)。”
鄂巴貢曾親眼目睹海島舉行的祭祀活動,也在一個叫“天地廟”的地方進行。莫非是剽竊了紅河部落的古老習俗?
“我去黑水部落尋找散失的千年史,即使拿不回原稿,也要把祈福節(jié)的內容謄抄回來?!倍醢拓曅南耄槺闳ヌ酵膼鄣墓媚?。
突蠻骨面露凄然之色,召喚漂泊在外的部落靈魂,居然求助于昔日的敵人,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沒有靈魂的部落無異于行尸走肉,難免又遭滅頂之災。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知恥而后勇吧!
突蠻骨送走兒子之后,每天站于高山之巔,翹首以盼。終于,鄂巴貢回來了,神采飛揚,就像被愛情的雨露滋潤過。
“怎么樣,史書找到了嗎?”
鄂巴貢從懷里掏出幾個本子,恭恭敬敬地交給父親。
“這些就是散失的史書原稿?”突蠻骨捧著本子,雙手微微顫抖。
鄂巴貢遲疑片刻,如實答道:“原稿被奉為黑水至寶,束之高閣。這是民間流傳的仿本,也許略有改動?!?br />
突蠻骨大失所望,轉念一想:聊勝于無,只要祈福節(jié)順利舉行,便是部落之幸,部民之幸!
“我問過很多那里的部民,都不知戰(zhàn)爭詳情。我覺得,黑水族長也挺友善的,不像您說的,有什么豺狼之心?!倍醢拓曂嘎兑粋€信息,“聽說,我們的祭祀方鼎,藏在天地廟下。當年,黑水兵敗撤離,因為方鼎太重,無法搬運,所以就地掩埋了?!?br />
突蠻骨聽罷,欣喜不已,祭祀方鼎有了下落,祈福節(jié)必能圓滿成功。當即率人前往天地廟,將方鼎挖了出來。
經過清土除垢,方鼎表面煥然一新。鼎內封著一層蠟,下面不知是何物。突蠻骨好奇,親自敲破蠟層,頓時一股濃綠的煙霧翻滾而出,聞之馨香異常。
突蠻骨突然皺起眉頭,轉身沖鄂巴貢及眾人喊道:“趕快捂上口鼻!這是毒氣……”話未說完,眼前發(fā)黑,一頭栽倒。
綠煙很快散去,鄂巴貢連忙喚醒父親。突蠻骨艱難地睜開眼睛,他很想告訴大家,小時候聽戰(zhàn)爭幸存者說起,黑水部落曾使用毒氣殺人。這種綠色氣體劇毒無比,能輕易取人性命。沒想到,百年之后余毒未了。
突蠻骨拼盡最后氣力,說出一句話:“豺狼之性不會改,亡我之心不會死,切記!”說完,含恨而死。
鄂巴貢撫尸慟哭,淚水里充滿了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