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一 ）

　　1.
　　
　　93年的臘月，光云鎮(zhèn)下起了初雪。　　
　　這鎮(zhèn)上有幾個工廠，最大的兩個只字為代號。一為光，風風光光，二為云，濃濃厚厚。因此而得名。
　　這個鎮(zhèn)雖小，但是工廠都為國家企業(yè)單位，福利工資都比市區(qū)內(nèi)的一般工作待遇要好，全國各地的人依依稀稀過來，畢竟這里自七幾年來都是打工掙錢的香餑餑。
　　林東天從工廠出來，剛到大門停了下來。用嘴里的熱氣哈哈手掌，摸索半天，從制服上衣口袋抽出了一支金鳳香煙，燃在嘴里。
　　看著這初雪，他想到了過去的10年……
　　林東天是晝光市郊區(qū)城鎮(zhèn)的孩子，比光云鎮(zhèn)離市區(qū)只近那么2小時路程。父親林清之以前有過一艘船，平時都在河里擺渡，自小就不常見父親。媽媽林美善就肩負起了同他在內(nèi)的6人之口。
　　林東天自小學習聰慧，等自己考上當?shù)貫閿?shù)不多中舉的高中時，三個姐姐已經(jīng)步入社會，而小弟不喜好讀書，早早出去。因此家中經(jīng)常只有他與母親兩人相伴。
　　林美善沒什么文化，小東天經(jīng)常有校園生活上的困惑力時，林美之也不明白，只說：“好好讀書，將來要報答毛主席！”
　　久了，小東天也知道她的母親對自己的生活一知半解。于是他在高中最重要的一年談了戀愛，廢了學業(yè)后。便聽了幾個姐姐的話，報名參軍。
　　一來二去便是三年，憑著當年20立下的三等功后，復原被安排到了這個名額有限的“香餑餑”光云鎮(zhèn)上的“云”工廠，做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18歲入伍，20歲立功，21歲進入單位工作。本來自己就是鎮(zhèn)里數(shù)不多的高中生，21歲時又進入了多人羨慕的企業(yè)單位。東天覺得，自己的未來是好的，爹媽辛苦的操勞是沒有白費的，以后是一定會成為有錢人，一定要好好奉孝把自己拉扯長大的爹娘。
　　剛進單位的東天如是想?！　?br /> 　　可是，人的想法總是積極向上的，做的時候卻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哪怕自己現(xiàn)下處的環(huán)境是為好?！　?br /> 　　入單位沒多久，東天就認識了幾個朋友，幾人每天夜里打牌，他還盡抽好煙，看見漂亮的女人就想走近一步。過了幾年，仍然是參加工作好多年，沒給雙親上交工資就罷了，幾年來還是改不掉伸手找父母要錢的毛病。
　　開始的時候，撒謊說績效不好，久而久之東天的父母心里也就明白了，你說這兒子吧，管又不在身邊，不管又怕出事。唯唯諾諾就湊了那么幾年。
　　直到87年的時候他認識了一個姑娘。這個姑娘在“光”廠工作，當時正騎著自行車進去，就這么幾秒鐘的事情，被正在廠門口小鋪買香煙的林東天瞅見了。
　　林東天發(fā)了楞，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女人，這種感覺跟打牌時遇到的女人不同。他心里發(fā)誓怎么著也要跟這個姑娘走近一步。
　　他掏出錢給了小攤攤主，把香煙順手放進口袋，隨口問道：“現(xiàn)在幾點了？”
　　那人看了看蜂擁進門的工人們，想也不想說了句：“唉，你看他們上班了，就知道是兩點半了撒?！?br /> 　　說罷，林東天轉身就走了。
　　也從那之后的一個月里，他每到自己上晚班得空兒時，就這個點兒站在這里掃視著每一個進廠的女人。　　
　　又到某一天，她瞧見那女人后面跟著一個熟悉的人。等這兩個人稍拉開距離后，他立馬就叫住了。
　　“小陳！小陳！”
　　這一聲小陳，好幾個人轉頭看他。一看見林東天，那個叫小陳的女人慌張從人堆里過來，著急的說：“怎么了，小林?！?br /> 　　“那兒，那兒！那個穿黑色衣服的那個！”林東天指著還沒被人海淹沒，那女人的背影說著。
　　“你認識她嗎？小陳！”
　　她看看那個背影，普通倒是普通，可是發(fā)卡卻是獨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還是被慌張的情緒所替代。
　　“哎呀！我遲到就不得了啦！這女的就我們單位才來的，她頭上的東西我有印象，我得先走啦，下次再說！”
　　林東天心里樂呵著，對著小陳的背影就是一陣大喊：“那我后天這個時間還在這里等你！”小陳背對著他點了點頭?！　?br /> 　　回到工廠，幾個女人笑嘻嘻的拍著小陳的背說：“那個門口的大個子帥哥給認識唄？會不會妨礙你們后天的幽會？哈哈”
　　“鬼扯的幽會，那人不是來找我的?！?br /> 　　說罷，看了看在人堆旁的辦公桌上，一言不發(fā)看報紙的劉心婷。
　　陳慧干完了工作，走到劉心婷旁邊輕聲的說：“小劉同志啊，你這剛剛過來參加工作，跟大家都不熟悉呀！平時放假都做些什么呢？”
　　劉心婷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候嚇了一跳，又聽這話的意思是關心自己，親切的說：“是呀！剛過來不久，大家的名字都記不老練呀！”
　　“我叫陳慧，爾東陳，智慧慧，你平時放假都一個人呢？還是跟你老公一起呀？”
　　平時都和林東天聚在一起打牌，這家伙的尿性陳慧早就一清二楚，這一問，無非是在打聽劉心婷有沒有男朋友。
　　“姐啊！你可別亂說。我哪來的什么男朋友，戀愛都沒談過哩！”
　　這一答，陳慧心里只犯嘀咕。這幫著搭個橋吧，這么漂亮的女孩兒沒談過戀愛，小林平時賭錢賭的厲害，泡女人又有模有樣，改天真追著了，這姑娘受氣自己不算是罪人？這不幫著吧，以后小林從別處知道人家沒伴侶了，天天照面兒可怎么著！
　　“妹妹??！我問這個問題還不是想請你幫個忙嘛！”
　　“你別看我在這里來的時間比你長，但是我在單位也沒什么好的朋友。你一來，我看你眉清目秀的，長的漂亮，平時做事認真，覺得是你一個老實人！后天，我要去相親，那男的約我在廠門口見面，我一個人澀的慌，陪陪我行嘛？”
　　說這話的空兒，陳慧先是暗自贊許了自己的聰明，又恨自己妥協(xié)了幫助林東天。心里想著，如果小劉答應自己要求了，而這小子又得空兒了！敢對這姑娘不好，自己說什么也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劉心婷聽完這話先撲哧笑了。覺得這姐，看上去挺大大咧咧的，對這事兒反倒也膽怯了起來。
　　一口答應“好呀！”
　　陳慧夸張的笑了笑，做作的握了握心婷的手，表示感激萬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便各忙各的去了。
　　天上的雪越來越大，寒風也只往人脖子里灌。林東天吞掉最后一口煙霧，迎著初雪，滑著自行車，任由雪苗打在臉上，往回家的方向駛去。
　　
　　2.
　　在復雜的事情都會有一個簡單的帷幕，如樓房初夷的圖紙，如戰(zhàn)爭前數(shù)條人命，如夢想實現(xiàn)前的幻想，如他們之間一句簡單的“好呀！”?！　×謻|天的家很簡陋，外面如老四合院的建設，樓下住著他的同事，也就是房東。樓上算上他在內(nèi)就3戶人家，也就70平方的單身老樓，廁所是樓道里頂處的公用衛(wèi)生間。寒酸的住處一個大男人將就還好，但是這個地方住著他和妻子兩個人。　　
　　林東天開了院子，把自行車停在車棚，順手摸了摸制服口袋里的烤紅薯。
　　還好沒涼。他心里這么想著。　
　　到了家門，看見妻子躺在床上看著電視。他把口袋里的紅薯拿出來對著她說：“還沒冷呢，外面雪不小，趁熱吃了?！?br /> 　　美婷緩緩起床，坐在床沿。接過紅薯，笑了笑。
　　短暫的沉默后。美婷皺起了眉頭，叫了聲東天，輕聲說。
　　“我懷孕了怎么辦?！?br /> 　　這短小的一句話，在東天耳邊炸開。頓時他欣喜的笑出了聲，片刻后又陷入剛才的沉默。
　　美婷就注視著低頭的東天，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蛟S每一個人女人在這個時刻，都想知道男人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br /> 　　外面的雪給光云鎮(zhèn)打上了純白的色彩，一個小地方就像被老天打著聚光燈一樣，好像在期待著什么的來臨。
　　“生出來吧！”
　　這是男人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不！打掉吧?！?br /> 　　美婷意外的說道。
　　她聽到東天這么說，心里雖然感激不已，但是考慮到目前兩個人的貧困生活，這個答案仿佛美婷早已做好了準備。沒有猶豫，沒有一絲的不舍。
　　“我們倆結婚的時候，你把幾萬塊錢都花在給我買戶口上了。我們現(xiàn)在哪里有積蓄，哪里有錢去養(yǎng)一個小孩，做掉吧。以后等咱倆條件好了，我們在生一個就是了?！?br /> 　　東天聽到這些話時，眼淚在框里打轉。
　　他甚至去恨自己這么多年來，沒有攢下什么錢。他那么喜歡小孩子，自從戰(zhàn)友和同事紛紛的生了兒子后，他晚上就經(jīng)常會做夢自己馬上就要有一個白乎乎的兒子，他以前雖然愛玩，可是從來沒有讓一個女人為他懷孕過，而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讓自己使得30歲了才剛剛完婚?；楹笠矝]多久，美婷便提出了要殺掉自己孩子的抉擇。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沒本事，沒什么錢。
　　他一時無語，從制服里掏出了煙，沒有看美婷。轉身時，有氣無力的說了句：“讓我想想?！?br /> 　　就走到外面吸煙去了。
　　沒過多久，聚光燈變淡，雪，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