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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劍氣刀光

作品名稱:江湖行      作者:綠色心靈      發(fā)布時間:2014-08-28 09:52:12      字?jǐn)?shù):14738

  巧姑出了石室,蘇劍開始細(xì)心觀察千山圖。起初看不出什么,但仍目不轉(zhuǎn)睛看下去,一連看了三日,三日后,不見了山峰,山峰變成了一支支利劍。他越看越驚訝,只覺這上千支劍刃好像有人操縱一般動起,密密麻麻排山倒海剌出,內(nèi)藏?zé)o數(shù)殺招,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劍劍看下去,覺得劍形不一,劍式各異,又互有關(guān)聯(lián),有攻有守,最后,目光落到一支最長最利之劍峰上,只見它在劍山中突然剌出,劍芒四射,無法阻擋,不由“啊”的叫出聲來。再定睛一看,劍峰消失,又成山峰。
  他且驚且喜地愣了半晌,將看到的情景告訴了巧姑。巧姑聽后盯著蘇劍看了好一會兒,才感嘆道:“看來,真的有其父就有其子,果然悟性不凡,奇材呀……”
  蘇劍被贊得不好意思,接過話道:“姑姑才是奇材,竟然根據(jù)千山眾峰創(chuàng)出劍法,真叫晚輩大開眼界,姑姑確是奇材?!?br />   巧姑被蘇劍贊得眉開眼笑:“這回,你看出娘的本領(lǐng)了吧。好,我現(xiàn)在就將此劍法傳你?!?br />   于是,她一招招講起千山劍法,果然,每一山峰形狀不同,都是一個劍招,神妙萬端,蘇劍結(jié)合自己看圖所得,進(jìn)境飛速,又半個多月過去,已得千山劍法精要。而且,巧姑只讓他在這石室內(nèi)練劍,使他渾身內(nèi)力不得施展,出招處處受限制。開始,十分別扭,可時日過去,漸漸卻也適應(yīng)了這種環(huán)境,千山劍法在斗室中使來,照樣虎虎生風(fēng),巧姑大喜。
  就這樣,蘇劍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身世,忘記了自己的恩仇,忘記了身外的一切,完全沉迷到武學(xué)之中。
  然而,他忘記了別人,別人并未忘記他。就在這半月之中,蒼生教和仁義會的人不斷從關(guān)內(nèi)匯集遼東。蘇劍隱身千山已不成為秘密。
  這一天,蘇劍正與巧姑在石室持劍過招,小道姑突然驚慌地闖進(jìn)來:“不好了,觀內(nèi)來人了,遼東三……三人……已經(jīng)和他們打起來了!”
  巧姑霍然立起?!皠?,你不要動,我去看看誰這么大膽,敢上千山來撒野!“
  蘇劍急道:“姑姑,我也去!”
  巧姑:“不行,你若有了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仁義會交代!”
  蘇劍:“姑姑,劍兒學(xué)了你的千山劍法,難道不能自保嗎?”
  他這是用的激將法。這些日子,他已摸透了巧姑的脾氣,特別愛聽別人贊她的千山劍法好,要是稍露懷疑之色,她也不滿。果然,聽他此言,巧姑眉毛一挑道:
  “好吧,你跟我來,但一定要小心……”
  蘇劍和巧姑一出洞室,就聽外面金鐵交鳴之聲和遼東三畜吆喝之聲。二人隱身于巧姑居室窗內(nèi)觀看,只見一個瘦高老者正與三畜打成一團(tuán)。蘇劍一眼看出,正是與艾小鳳一起騙自己的那個老者,對,艾小鳳說他是蒼生教的護(hù)教,叫劉金龍,武功極為高強(qiáng)?,F(xiàn)在,他顯然在戲弄三畜,根本未用全力,只是戳戳點(diǎn)點(diǎn),讓三畜蹦蹦跳跳地躲閃。雙方邊斗嘴里還嚷個不停,劉金龍道:
  “……你們怎么了?為何與我做對,咱們不是一同保護(hù)蘇公子的嗎……”
  “媽個巴子去你老雜毛吧,從今后俺哥仨聽蘇公子的,想抓他,只要俺哥仨有一口氣在,沒門兒!”回話的是野羊楊震江。
  原來,艾小鳳下山后,也沒有馬上去找劉金龍,而是一個人病倒在客棧里,直到近日才被劉金龍找到,旁敲側(cè)擊,一番盤問,才聽出蘇劍可能在千山。就趕上山來,沒想一到峰頂,遇到了三畜。就向他們打聽蘇劍藏身之處,三畜早已改姓,特別聽蘇劍講過父親被害真情,更視蒼生教為仇人,哪能再聽他的?又豈能讓他進(jìn)觀?一言不和,雙方打了起來。
  論打架,遼東三畜哪是劉金龍的對手??蓜⒔瘕堃恍南胝姨K劍,從他們口中套出話來,就沒有下殺手。他一邊對付三人,還一邊抽出身挨個房間觀察。想發(fā)現(xiàn)蘇劍的影子??扇蟛蛔R進(jìn)退,越打越狠,劉金龍終于火起,只見他面上肌肉驟然一緊,目現(xiàn)兇光,就要下絕手。這一切,被隱在室內(nèi)的蘇劍看得清清楚楚,正要驚叫,旁邊的巧姑已電射而出,口中高叫一聲:“休要猖狂!”劉金龍見一人影飛來,手打三畜,一只右腿迎擊來人,只聽“蓬”“咕咚咚”幾聲響,劉金龍與巧姑同時翻個跟頭落地,那遼東三畜卻全都摔倒,一個個鼻青臉腫,發(fā)昏章第十一。
  蘇劍看得清清楚楚,巧姑落地輕如棉絮,穩(wěn)如山丘,劉金龍落地卻稍晃了一下,但他因同時還掌擊三畜,也分散了勁力。因此可見,他與巧姑功力不相上下。
  劉金龍與巧姑雙目凝重對望,腳下同時挪動步伐,身體全都變成一張拉滿了的強(qiáng)弓。劉金龍冷笑道:“想不到千山道觀,竟有如此高手,讓劉某開眼了。在下蒼生教右護(hù)教鐵掌金鉤劉金龍,敢問道姑高姓大名?”
  巧姑冷笑道:“我已十年不履江湖,姓名就休提了。”劉金龍亦冷笑道:“我劉金龍掌下從不傷無名之鬼,道姑莫非在塵世有難言之隱羞于對人言嗎?”
  “放肆!”巧姑怒從心頭起,揉身而上,手腳并用,如風(fēng)似雨,攻向劉金龍。劉金龍叫一聲好,掌對手,足迎腳,不讓一分,只聽“噼噼啪啪”一陣響,二人又驟然分開,然而落地后巧姑晃了一下身子,劉金龍肩頭衣衫也被扯掉一塊,肌膚隱隱見紅。遼東三畜一見,齊聲歡呼。
  “哼!”劉金龍看了一下自己肩頭傷口,冷哼道:“不想我鐵掌金鉤竟然與婦道人家打成平手,讓我如何見人?再來!”
  他說著“刷”的矮下身形,瘦瘦的身材好似一棵虬勁的老樹,十根手指就像毒蛇一般吞吐閃動,指節(jié)還發(fā)出“咯咯”的響聲,巧姑心里明白,再度動手,自己絕難討好,于是,“刷”的一聲,將外面的長衫道袍甩掉,并抽出了千山劍。
  劉金龍一見,也不謙虛,“刷”的從腰中解下一件兵刃,蘇劍卻不認(rèn)得。只見這兵刃是根一丈長的細(xì)鐵鏈,兩頭各帶一個似劍又似槍尖的東西。
  巧姑卻脫口而出,“雙頭鏈子槍!”
  劉金龍道:“認(rèn)識就好,接招兒!”說著,兩槍頭如飛蛇般搖頭擺尾,直取巧姑面門。巧姑一旋身讓開,欺身而上,千山劍法紛紛使將出來。兩人打個勢均力敵。
  這時,就像樹葉一般無聲地從墻外飄進(jìn)一個人,高聲道:“劉護(hù)教,可用潘某助你一臂之力?”
  劉金龍“哼”一聲道:“我劉金龍還沒敗在女人之手過,你還是去找人吧。聽聲音好像在東頭那個屋子里?!?br />   蘇劍藏身室內(nèi)看得清清楚楚,來人黃面金睛,正是靠山屯做說客的那個潘輝,也正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先大叫一聲:“狗賊,拿命來!”飛身而出,劍光霍霍,直取潘輝。
  潘輝一驚,左腳急揚(yáng),一個微風(fēng)拂柳,想撥開蘇劍的來劍,不想蘇劍已非當(dāng)日吳下阿蒙,千山劍法已有小成,見潘輝腿來,劍勢斜掠,一招“峰回路轉(zhuǎn)”施出,還是潘輝見機(jī)得早應(yīng)變快,褲子仍被割開一道口子,肌膚已感到了劍刃的冷氣,不由大吃一驚,倒身飄開七尺。
  遼東三畜一見蘇劍動手,哪還說二話,也顧不上剛才摔得頭暈眼花,一聲吆喝,牛角驢蹄和楊震江手中新制的兩根短棍,一齊攻向潘輝。潘輝一邊抵擋,一邊高叫:
  “蘇公子,我是來救你的,你不要中了仁義會的詭計(jì),快與我下山去蒼生教……”
  蘇劍充耳不聞,眼睛血紅,使劍殺上前來,顫聲道:“潘賊,我要將你碎尸萬段!”遼東三畜一見,更是拼命猛攻,三對一,一時間也打得潘輝手忙腳亂。這一則是因?yàn)樘K劍武功又有長進(jìn),二則是潘輝為得蘇劍,不便下重手所致。
  潘輝一邊抵擋一邊道:“蘇公子,你快跟我走吧,我們蒼生教是名門正派,將來一定替你向仁義會討還血債,為你爹娘報仇……”
  “放屁!”蘇劍氣極,話也粗了:“你就是我的仇人,我現(xiàn)在就要報仇!”說著劍招更急。
  那一邊,劉金龍與巧姑打得難分難解,難占上風(fēng),不由著急,他瞥一眼這邊,見潘輝未出全力,急得大叫:“潘護(hù)教,你還在啰嗦什么,還不快把人帶走。等一會兒仁義會的人到了就晚了!”
  潘輝聞言警覺,立刻施展出手段來。他名列蒼生教五護(hù)法,本領(lǐng)豈是尋常。只見他拔出自己的趁手兵刃:虎頭金刀。一只腿抬起擺了三擺立刻將遼東三畜逼開,虎頭刀如金龍般翻卷,七招就將蘇劍的劍勢壓住。蘇劍雖然習(xí)得千山劍法,但怎抵潘輝二十多年的功力。正在招架不住,又見潘輝刀交左手,輕舒猿臂就來搭他的肩頭。嘴里還叫著,“蘇公子不要打了,快跟我走——”
  然而,他失算了,他的手剛搭到蘇劍的肩頭,突覺左肋一股寒意,忙一吸氣,肌膚縮進(jìn)二寸,可既使如此,左肋仍血光迸出,被割出一道血口。原來,這是蘇劍在石室內(nèi)所練千山劍法的妙處,能在極近距離之處顯神威。潘輝萬沒想到有此招兒,險些搭上性命,可他武功真是深湛,臨危不懼,手不抬,只將手指往上移了一寸,正點(diǎn)中蘇劍穴道,蘇劍當(dāng)時就不能動了。然而,就在此時,潘輝只覺得一股大力從旁襲來,已抓住蘇劍的手指不得不松開,他知道有高手來到,頭不回,身子先移開八尺,閃開身子一看,一個雄健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潘護(hù)教,咱們又見面了。那晚,你的腿好快呀!”
  蘇劍被來人在后面一帶,甩出好遠(yuǎn),穴道也自然解開,抬頭一看,一個人威風(fēng)凜凜站在前面,擋住潘輝,正是羅叔叔。
  潘輝見到羅子瑞,吃了一驚,但馬上鎮(zhèn)靜下來,冷冷道:“原來是羅北使,潘某不知尊下何意?”
  羅子瑞冷笑道:“男子漢做事敢作敢當(dāng),潘護(hù)教為何裝起糊涂來?長白山靠山屯的罪孽,今天該還了吧!”
  潘輝稍一遲疑,立刻笑了:“潘某去過長白山不假,那是請?zhí)K大俠出山,沒做任何有愧江湖俠義之事,倒是你們?nèi)柿x會,殺害了蘇大俠,掠走蘇公子,欺世盜名,才是罪孽滔天!”
  “佩服,”羅子瑞氣得臉色都變了:“實(shí)在佩服!潘護(hù)教,咱們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你的大名也曾如雷貫耳,都說你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臐h子,為何干了事又不承認(rèn)呢?那晚,不只我見過你,還有別人,你賴是賴不掉的!”
  “胡說!”潘輝也動怒了:“我根本就沒干什么事,你血口噴人。蘇大俠是你們?nèi)柿x會殺的,與我潘某無關(guān)!”
  “無關(guān)?”羅子瑞牙關(guān)咬得咯咯直響:“是你,你戴著假面,而且是我林三弟的假面,你們還故意打著仁義會的招牌,若是別人碰上非上你的當(dāng)不可,可惜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們干的壞事,讓我碰上了,而且,我還揭下了你的假臉,現(xiàn)出了你這副尊容!劍兒,你說,是不是他殺害了你爹爹?!”
  蘇劍沒有回答,他心痛苦得血流了出來,他突然再次飛身縱上,手中劍一招“峰巒疊障”,直剌潘輝心窩。潘輝慌忙躲閃,與此同時,遼東三畜一聲“媽個巴子”也沖殺上來。
  羅子瑞仗劍掠陣,隨時準(zhǔn)備上前。
  那一邊,劉金龍和巧姑已戰(zhàn)過三百余合,還是勝負(fù)難分。
  潘輝邊和蘇劍、遼東三畜格斗,邊打量四周,深感再陷下去絕難脫身,好在已探得蘇劍確實(shí)在此。便長嘯一聲,手中虎頭刀一招“猛虎下山”接“虎去狼來”再接“虎嘯泉鳴”,一把刀幻出四把刀花,頓時逼退四個對手。羅子瑞一見,急叫一聲“攔住他!”手中劍脫手飛出,潘輝已身如飛燕,掠向院墻,羅子瑞大怒,“哪里走!”手中劍脫手飛出,潘輝虎頭刀忙格擋,但劍刃仍劃傷了他的手臂,可他去勢未減,仍直飛觀外。那一邊,劉金龍雙頭鏈子槍“嗆啷啷”一抖,一招“銀蛇狂舞”逼退巧姑兩步,亦飛身而起,落到觀外。只聽兩人的豪笑聲漸漸遠(yuǎn)去,留在眾人耳畔是的:
  “羅子瑞聽著,蒼生教絕不讓蘇公子落到你們?nèi)柿x會手中!”
  蘇劍還要追,被羅子瑞攔住,他沉沉道:“這潘輝的武功確有很深造詣,今日一戰(zhàn),若不是他人少膽虛,似乎勝負(fù)難分。僥幸他們只來兩人,要再多來兩名高手,咱們就吃大虧了!”
  巧姑也道:“這姓劉的也真是個勁敵,我的千山劍法已使出一多半招法,他卻毫無敗象。我看,真要公平對打,我們倆不過千招,是難分勝負(fù)的?!?br />   “是啊,”羅子瑞沉重地嘆口氣說:“蒼生教七高手一個強(qiáng)于一個,據(jù)說都已離教而來,可我們?nèi)柿x會的幾個高手卻遲遲未到,咳,前面是舉步維艱哪!”
  巧姑道:“不要怕,就讓劍兒住到我千山,看誰能找到他!”
  羅子瑞搖搖頭,“不,今日已不同前時,他住在這里之事已泄露出去,還是讓他早歸總會才好。不過,一定要想個萬全之計(jì)!”
  這時,站在一旁的小道姑走上前來,遞給一條手巾。“師傅,你快擦擦汗!”
  羅子瑞目光落到小道姑身上,問:“師姐,這是你的徒弟嗎?”
  巧姑道:“算是吧,她一家人都讓人害死了,我給她家報了仇,她沒有地方可去,就帶到觀中來了。平日隨便傳她幾手功夫。人還聰明伶利,起個道號叫清云?!?br />   羅子瑞看看清云,又看看蘇劍,目光灼灼,似乎有了主意。
  傍晚,天尚未完全黑下來,天際還有晚霞,一行人下了千山。
  巧姑和她的徒弟送出好遠(yuǎn),被送的人已走到山腰了,她們還站在高高的山石上招手。晚風(fēng)吹得她們的道袍獵獵飛起。
  下山的是一行五人。四男一女,為首的正是羅子瑞,另三男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是遼東六畜。而那個女的是個少女。
  下山后天已黑,走出不多遠(yuǎn),前面有車馬之聲而來。“仁德惠四?!?,“義氣連五洲”,暗號對上了后,迎上來一群人,為首是一男一女兩個青年。男的是任忠平,女的則是個道姑。見羅子瑞一行來到,任忠平上前稟道:“羅二叔,義字十三槍已經(jīng)到齊!我們已探查清楚,附近沒有蒼生教的人,蘇公子他……”
  “低聲,”羅子瑞止道:“這里沒有蘇公子,快讓小姐上車!”
  那少女迅速被道姑扶上一輛帶篷的馬車,車簾一撂,頓時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其他人登上帶來的馬匹。車馬之聲再度響起,一行人高度戒備,向西而行。
  然而,他們剛剛消失,樹叢后閃出四個人影,低語片刻,二人緊隨前面一行人馬而去,身后隔上一段路程就留下一個醒目的白粉箭頭;另二人則在原地向空中放起一顆花炮。
  一袋煙的功夫,七八個人影先后來到。又一陣竊竊私語,只聽一瘦高之人低聲道:
  “此時敵眾我寡,明槍硬奪無必勝之算,需盡快通知尉遲和侯、熊三位護(hù)教前面攔截,我等隨后緊跟,到時,前后夾擊,可穩(wěn)操勝算!”
  俄而,幾支閃著異彩的煙花在天空無聲的散開,深山夜空,無聲的煙花,顯得格外的詭異。
  片刻,遠(yuǎn)遠(yuǎn)的西北方向,也升起幾朵煙花,繼而,更遠(yuǎn)的地方,又有煙花升起……
  只聽瘦高人道:“消息已經(jīng)傳出。咱們馬上出發(fā),潘護(hù)教,你的傷能行嗎?”
  潘輝道:“螞蟻咬了口罷了。只要能奪下蘇公子,潘某就是死了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那好,咱們馬上動身……”
  一行人正要動身,有人叫起來:“哎,鳳姑娘呢?劉護(hù)教、潘護(hù)教,小姐不見了……”
  找了一下,不見人影。劉金龍生氣地說:“這孩子慣得太不像話了,這次出來可真讓人操碎了心,特別從千山回來這些日子,總是意馬心猿,魂不守舍,不知出了什么事。走吧,先別管她了,辦大事要緊!”
  “可教主他……”
  “教主深明大義,他定能體諒我等難處,走吧!”
  一行人也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杜工部的《兵車行》開頭一句,正是羅子瑞一行人的寫照。當(dāng)然,他們不止帶的弓箭,還有刀槍劍戟,兵刃多種多樣。
  天空升起的煙花他們都看到了。羅子瑞道:“不知蒼生教在搞什么名堂,快走!”
  車馬更快了。
  身后十多丈外,兩個黑影喘吁吁,緊隨不舍。
  前面的一行人卻渾然不察,沿著一條大路直向西北急行。一夜間,走出足有一百五十多里。天漸漸亮了,東方出現(xiàn)了魚肚白色,又轉(zhuǎn)變成紅色,日頭出來了。這時,只聽前面一聲長呼:“吁——”坐騎“咴咴”叫了兩聲,一行人馬停住了。
  前面的路上出現(xiàn)了兩個人,他們兀然立在路中,阻住去路。路旁一面是山崖,一面是樹林。有人攔路,無處可躲,只好停步,停步還不算,前面的坐騎還往后退了幾步,后面的人雖看不清前面怎么回事,卻感到一股濃濃的煞氣襲了過來,定力差的,不由打了個寒噤。
  兩個人,兩個渾身上下往外溢著煞氣的人,一高一矮;高的高大魁梧,猶如一座鐵塔,面似怒獅,矮的又瘦又小,尖嘴猴腮,好似一個山猴。兩人都四十開外的年齡。
  羅子瑞一個手勢,與李剛趙義蔣豪尤勇翻身下馬,跨步上前,迎住二人,余下的人,緊緊護(hù)住馬車。雙方氣勢相逼,誰也不讓誰。
  只聽鐵塔慢慢騰騰道:“怎么到這時才趕到?”
  山猴也罵咧咧道:“老子都等急了!”
  兩人同時說:“把人交出來!”
  仁字四刀“刷”的刀出鞘。
  山猴故做吃驚狀:“哎呀,這四位英雄是誰呀,都用刀,太嚇人了,俺膽小,可別在俺眼前比劃,嚇壞了俺!”
  大個子道:“他們八成就是仁義八刀?!?br />   山猴道:“仁義八刀?這兒咋就剩下四把了,那四把哪兒去了?”
  蔣豪氣罵道:“四把刀也照樣剁了你這小雜碎……哎呀……”
  蔣豪使勁吐起口水來,原來一塊土坷打入口中。只見小猴子拍打著兩只巴掌道:“難道仁義會就如此仁義嗎,跟長輩如此說話,不教訓(xùn)一下還了得?”
  蔣豪大怒,“我劈了你!”掄刀要上,被羅子瑞止住。他前行一步,雙手抱拳:
  “二位莫非是蒼生教熊、猴二位護(hù)教?”
  小瘦子道:“還是你有點(diǎn)眼力!”
  大個子道:“那就快把人留下!”
  羅子瑞非常客氣道:“不知二位護(hù)教要留下何人?”
  小瘦雙道:“明知故問!”
  大個子道:“車?yán)锏娜耍 ?br />   聞聽此言,義字十三槍“刷”的一聲,十三根血槍赤纓一抖,繞著車?yán)_了陣式。任忠平和道姑更是劍出鞘,眼睜圓,緊張地護(hù)在車旁。遼東三畜也是氣憤填膺,破口大罵:“媽了個巴子,俺看誰敢動蘇公子一根毫毛!”
  羅子瑞那邊卻洪聲朗笑起來:“哈哈哈哈,羅某早知兩位威名,可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刀山劍陣,還從未有不戰(zhàn)而屈之先例,難道就憑二位兩句話,就能讓我們?nèi)首炙牡逗土x字十三槍恭手獻(xiàn)人嗎?”他臉色一變,回頭喝問:“弟兄們,蒼生教讓咱們獻(xiàn)人,你們答應(yīng)嗎?”
  “不答應(yīng)——”
  吼聲如雷,在山林中回蕩。尾音之后是遼東三畜那破嗓子。“媽個巴子,俺哥仨也不答應(yīng)!”
  “呵呵呵呵……”
  瘦子突然夜梟般笑起來:“好嗓門,好嗓門,還別說,仁義會還真有些好嗓門??缮らT大脖子就粗嗎?呵呵呵呵……”
  大個子道:“脖子粗也架不住擰?。 ?br />   原來,這二人正是蒼生教的前護(hù)教鐵塔熊彪和后護(hù)教飛猿猴海。一個力大如牛,一身橫練功夫,一個善于點(diǎn)穴,身法詭異。兩人以武藝高絕,心黑手狠而名聞江湖。
  可他們今天碰上了對手。羅子瑞也冷笑幾聲:“要留人?憑你們二位恐怕還辦不到!”
  “還有我呢——”
  忽然有話在眾人頭上響起。抬頭望去,才發(fā)現(xiàn)路旁一株高高的大樹杈上有人,而且是在一根細(xì)細(xì)的枝尖上。話音未落,人已輕飄飄落在眾人眼前,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而且,細(xì)細(xì)地樹枝也只是微微顫動了一下。眾人細(xì)看,落地的是一個英俊瀟灑的中年人,穿一身白袍。此時,正是冬末春初,他卻手中一把折扇輕搖。雖未見其出手,楞這份輕功,不能不讓人驚嘆。
  羅子瑞不由也變了臉色?!霸瓉砦具t護(hù)教也來了!”
  白袍人打了個哈哈:“對你仁義會的羅北使,蒼生教豈敢小窺?如何,這回我們?nèi)贿€夠格留人了吧!”
  此人是蒼生教的中護(hù)教“白面閻羅”尉遲云飛,不但輕功過人,武功也是五護(hù)教中最高的。
  面對這個陣仗,仁義會盡管人數(shù)占上風(fēng),可要保車中人無恙,就太難了。羅子瑞略一沉思,突然又大笑走來:
  “哈哈哈哈……羅某何幸,區(qū)區(qū)在下,竟有三名蒼生教高手待候?!彼樕徽?,“三位護(hù)教,不知你們可知車中之人是誰?”
  尉遲云飛道:“羅北使是明白人,還用咱們打啞謎嗎?當(dāng)然是中原大俠蘇浩然之子!”他沖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馬車叫道:“蘇公子下車吧,和我們回蒼生教!”
  車內(nèi)卻毫無動靜。
  蒼生教三位高手舉步就要上前,仁字四刀和義字十三槍再次陡然警起,遼東三畜更拉出一副拼命的架式。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羅子瑞卻突然道:
  “慢,原來三位要的是蘇公子。好,將車簾打開,讓三位護(hù)教過目!”
  車簾應(yīng)聲掀起,車內(nèi),一個清純秀美的少女正用吃驚的目光望著眾人,望著蒼生教的三個高手。
  蒼生教的三個護(hù)教向前邁了半步,不由都停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車內(nèi),都奇怪起來。
  “媽的,怎么是個女娃?”熊彪說。
  “劉金龍和潘輝怎么弄的,就讓咱們攔這個?”候海說。
  尉遲云飛也感到奇怪:“這……這里有名堂!”
  羅子瑞在旁邊干笑兩聲:“三位看清楚了吧,這女娃是去山西串親的,與我們同行!”
  “那,蘇公子呢?”
  “咳。”羅子瑞喪氣地說道:“我還找他呢。他本是我從長白救來的,卻被你教的劉護(hù)教與一個女娃搶走,再也不見了。怎么,他沒有去你們蒼生教嗎?”
  三位蒼生教高手一時語塞。羅子瑞不容他們細(xì)想,繼續(xù)急急道:“三位如一定要趁此強(qiáng)弱懸殊之際,與我等決一死戰(zhàn),羅某竭力奉陪,如若留待來日公平?jīng)Q斗,那我等就趕路了!”他一揮手,“走——”
  “慢——”
  后面突然傳來悠長的喊聲,一聽就知內(nèi)力相當(dāng)深厚。眾人回頭望去,塵土起處,馬蹄亂響,劉金龍、潘輝等十幾個人轉(zhuǎn)眼間來到,把后退之路堵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與前面三人恰成夾擊之勢。羅子瑞一行形勢更為不利。
  楊震江一眼看出馬震地、馬震河,茍震海三畜在來人之中,盡快在叫起來:“二哥、四哥、六弟,快過來,到這邊來!”
  馬震地懵懵懂懂道:“大哥三弟五弟你們咋回事,咋跑到他們一邊去了……”
  “廢話少說,”牛震天嗡聲嗡氣道:“咱們現(xiàn)在幫著蘇公子了。你們快過來!”
  “這……”馬震地摸著自己的半拉耳朵,剛要邁步,劉金龍猛喝一聲“站住!”身形如風(fēng),出手如電,從三人身邊一閃,三人頓時不能動了,穴道被點(diǎn)。接著,又從懷中掏出什么東西,眨眼間彈入三畜口中,又分捏三人喉嚨,讓其咽下,然后拍活穴道,冷笑道:“你們不怕死,就過去吧!”
  馬震地三人哭咧咧不敢動了。“你……你給俺吃了啥東西,一股腥味?”
  “七七奪命丹。你們要不聽我的,七七四十九日毒性發(fā)作,爛腸破肚而死。沒有我的獨(dú)門解藥,誰也救不了你們。要是乖乖聽話,完事之后我就給你們解藥!”
  服藥的三畜不敢動了?!斑@……這不是坑人嗎?……這可咋整啊……大哥,不是俺哥仨不聽你的,你都看見了,俺是沒有辦法呀……”
  楊震山氣得大罵:“姓劉的老雜毛,你他媽個巴子的不得好死,我野羊有一天非把羊角插進(jìn)你肚子里不可……“他又對馬震地等道:”二哥四哥六弟,你們可不能貪生怕死啊,那要傳入江湖,咱遼東六畜還有何臉面見人……“
  六畜在一邊吵吵嚷嚷,劉金龍不再理睬他們,對羅子瑞冷笑道:“羅北使,你的詭計(jì)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男扮婦妝之計(jì)第一次就漏了餡,還想來第二次嗎?羅北使未免太聰明了點(diǎn)!”
  潘輝也冷笑道:“都說羅北使為人堂堂正正,沒想到也善用詭計(jì),而今男扮女妝,靠山屯是移花接木,要嫁禍于人。佩服,佩服!”
  羅子瑞怒道:“靠山屯血案,你潘輝任憑怎么遮掩推脫,也逃不了罪責(zé),蘇公子親眼目堵了你的尊容!”
  “胡說!”潘輝怒道:“那我現(xiàn)在就見見蘇公子,讓他說清楚!”
  羅子瑞冷笑道:“見了他好殺了他滅口。想得到好。哼,只要羅某還有一口氣在,你們就休想動蘇公子一根毫毛!”
  潘輝不理羅子瑞,跨步上前,直奔馬車,立刻有四支血槍指住他。潘輝駐足,慢慢從腰中抽出虎頭金刀,回頭對羅子瑞道:“羅北使,難道你真的忍心讓你的兄弟命喪異鄉(xiāng),尸骨難收嗎?”
  羅子瑞張目四望,見劉金龍、尉遲云飛、侯海、熊彪及帶來的蒼生教徒都已拉開廝殺的之勢,再看自己麾下的仁字四刀、義字十三槍和遼東三畜等人亦刀劍出鞘,現(xiàn)出絕然之色。他心中明白,手下的弟兄雖然勇烈,可這蒼生五高手豈是浪得虛名?何況還有一些如狼似虎的隨從。可此時是有進(jìn)無退,但愿……想到此,他悲愴地喝問:
  “仁義會的兒郞,你們怕死嗎?”
  一聲齊呼:“不怕!”接著又是遼東三畜的叫喊:“媽個巴子,掉了腦袋碗大個疤!”
  “好,”羅子瑞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把寬寬的短劍,歷聲道:“為了天下武林正義,為了咱仁義會的大業(yè),讓咱們誓死一拼!”
  “殺——”
  一場殘酷的戰(zhàn)斗開始了。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戰(zhàn)斗,潘輝的一把虎頭金馬就抵住了羅子瑞的寬刃短劍,雖不占上風(fēng),卻死死纏住了他。而蒼生教另外四名高手,及幾個屬下,就抵住了仁字四刀和義字十三槍。那熊彪不使兵刃,只是伸著蒲扇般的巨掌,四下亂抓,抓槍槍斷,抓刀刀折,抓到人就遠(yuǎn)遠(yuǎn)拋出;侯海則使一對判官筆,神出鬼沒的一轉(zhuǎn)眼就點(diǎn)倒了三桿血槍。剩下的劉金龍,和尉遲云飛則一個擎出雙頭練子槍,一個卻瀟灑地打開手中的折扇,如入無人之境,直奔馬車。道姑一見,拔劍敵住劉金龍,任忠平則橫刀擋住尉遲云飛。劉金龍道:“我再請教一下千山劍法!”猱身而上,雙頭鏈子槍只幾合就將道姑打個手忙腳亂,連連敗退。劉金龍大奇:“你今日為何如此不……咦,你不是那個道姑……”任忠平的長劍則使出仁義劍法,虎虎生風(fēng),有章有法,然而功力畢竟不是尉遲云飛的對手,也只能步步后退。還多虧遼東六畜,那服藥的三畜見形勢危急,竟然豪氣大發(fā):“媽個巴子大不了是死,跟你們拼了!”六兄弟操起家什就沖上去,與仁字四刀和義字十三槍等人一起迎敵,好歹擋住了尉遲云飛和劉金龍,可熊彪與侯海卻已殺開一條血路,向馬車沖來。形勢危急萬分。
  此時,就聽空中有人高叫:“蒼生狗賊休要蒼狂,看刀!”
  隨著呼叫,只見兩道刀光從天而降,一金一銀,光燦奪目,熊彪與侯海剛一接手就被迫三步,一人大腿流血,一人手臂受傷、而且,兩把刀并不稍停,翻翻滾滾,卷起一團(tuán)塵埃,只殺得侯海、熊彪連連敗退,怪叫連聲:
  “日月雙刀,日月雙刀江喬風(fēng)來了……”
  來者正是仁義五高手之二:東使江風(fēng),西使喬鳳,江風(fēng)一襲綠袍,本是個男兒,喬鳳渾身著紅,卻是女子。江風(fēng)使一支金光閃爍的長刀,喬鳳是銀芒四射的短刀。二人都二十七八歲年紀(jì),乃恩愛夫妻。雙刀合壁,陰陽合和,勇不可擋。
  此時,義字十三槍已剩其六,仁義四刀中的尤勇已仆地不起,李剛早已血濺黃塵。遼東六畜還剩下四頭。此時眼見日月雙刀來到,余下的仁義會兄弟,頓時精神大振,刀劈槍挑,連傷幾個蒼生教徒,然后分出三桿槍和兩把刀替下道姑與任忠平,同時呼聲連連:
  “快走,保護(hù)蘇公子要緊……”
  任忠平替下后,飛身躍上車轅,“駕——”馬車飛奔而去,道姑催動坐騎緊緊相隨。
  尉遲云飛大怒,清嘯一聲,雙臂一張,高高飛起,就如同天鵝般從擋路的刀槍之上掠過,直向飛奔的馬車落去,卻見日月雙刀放下受傷不敵的熊彪、侯海,亦雙雙飛起,與尉遲云飛空中相遇,又同時落于塵埃,殺在一處。
  這兩把刀確實(shí)威力無比,盡管尉遲云飛名列蒼生五護(hù)教之首,亦無法匹敵。十幾招一過,肩頭白衫現(xiàn)紅,人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而轉(zhuǎn)眼間馬車已跑得無影無蹤。
  
  馬車風(fēng)馳電掣般地狂跑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日近中午,才放慢速度,進(jìn)入一條山路,路途漸難行。逃跑之人終于松了口氣。這時,卻聽后面馬蹄嗒嗒疾響,喊聲悠悠傳來:
  “劍哥——等等我——”
  任忠平與道姑回頭望去,只見一匹小白馬上馱著一粉衣少女,正如飛而來邊跑邊呼叫不已。
  “劍哥——等等我——”
  道姑恨恨道:“又是這個小妖女!”她對任忠平說了幾句話,任忠平駕車如飛而去,她留下?lián)踝∽穪淼陌▲P。轉(zhuǎn)眼間二馬對頭,兩人頓時交起手來。這回,艾小鳳手中有了長劍,與“道姑”從馬上打到馬下,二十招過后竟未落敗,她也沒細(xì)想其中究竟,只是邊打邊罵:“老妖婆,你為何要害我倆,我和你拼了……”
  道姑卻叫道:“小妖女,你苦苦纏住一個男人,也不嫌害羞?丟死人了……”
  小鳳終于認(rèn)出對手:“你……是你……我劍哥他在車?yán)飭帷?br />   道姑說:“當(dāng)然在車?yán)?,不過你休想得到!”
  “我殺了你——”
  二人戰(zhàn)個難分難解。馬車卻已經(jīng)消失。
  
  遼東半島的頂端,有個漁村,叫海口子。這里人世代以打魚為生,不過此時是早春二月,天氣尚寒,也不是打魚的好季節(jié)。因此,人們很少出海。
  可是,這天村里卻來了兩個外鄉(xiāng)人,要雇船出海。這二人一個是五十余歲的老者,清瘦的黃臉,下巴上一把山羊胡子,嗓門憨憨的;另一個是十五歲上下的少年,黑乎乎的一張臉,一雙大眼睛又黑又亮。
  他們說要去山東,因事太急,從遼西進(jìn)關(guān)太繞遠(yuǎn)費(fèi)時,才從這里坐船走海路,直奔膠東半島。
  這確實(shí)是條近路。遼東半島與膠東半島中間隔著渤海,最近距離不過二三百里路,要是風(fēng)平浪靜的天氣,再順風(fēng),一天也就到了。而從遼西進(jìn)關(guān),還要穿過河北才能到達(dá)山東,足有兩千多路,沒個十天二十天是到不了的。
  可是,沒人愿意渡這老少過海,路遠(yuǎn)天寒不說,海路也不平靜。有海盜。
  老者著急,愿出重金,竟從身上拿出一個金元寶。雖然不大,可夠一個漁民掙上半輩子了??扇匀粵]人出海,老者和少年無法,只好在漁村住下。
  還好,第二天,出船的人自己找上來了。是兩個粗豪漢子,都身坯強(qiáng)健。一個叫董二,一個叫董三,是一對兄弟。他們接過元寶“哈哈”笑起來。董三道:“二哥,這回你能說媳婦了?!倍t對老者道:
  “咶丑話說到頭里,這海上可不平靜,要是遇到海盜,俺兄弟可就只能顧自己了,那晨光,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老者嗓子憨憨道:“行,真要遇上海盜,你哥倆就跳海逃命,不過,可得把船給俺爺倆留下?!?br />   “成,到那時,俺也顧不上船了!”
  董氏兄弟一算,這塊金元寶少說也有三兩,十條船也買了,值得。第二天清晨,他們就領(lǐng)著爺倆到了海邊。讓他們上了船,乘船老者心急如火,催促他們快開船!
  二董解開纜繩,正要起動,忽見岸上一人大踏步走來,洪聲呼道:“船家,快將船搖過來,和尚要搭船!”
  來者正是一個胖大的和尚。董氏兄弟急忙將船搖離岸邊。邊搖邊對和尚喊道:“不行,船小,載不了多人!”
  船是不大。但有篷有倉,裝上三五個人還是富富有余的,可董氏兄弟不想再載他人,老者也連忙道:“這船是我們花錢租的,不能再上別人了!”因此,他們將和尚拋到岸上,繞開岸邊幾處巖石,駛向大海。
  正是清晨,雖然天氣尚冷,但海面遼闊,一望無際,碧波萬頃。東邊的天際,朝霞玫麗。一會,一顆血紅的大紅球從海面的東方冒了出來,燦爛奪目,好像還在往海面上滴著紅液,壯美之極。少年望著眼前景色,不由跳躍不止,老者也稍解憂色,面現(xiàn)歡容。
  兩人欣賞景致,興勃勃。因?yàn)榇琼旓L(fēng),不能起帆,董氏兄弟搖櫓而行。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四下看看,沒有別的船,海水也十分平靜。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自己的船上發(fā)出的,漸漸聽清,是人打呼嚕的聲音。細(xì)聽,就在船艙中。二董慌了,扔下漿扒著艙門往里看,像見了鬼似的叫了一聲退出好遠(yuǎn),還鬧了個腚墩。老者和少年急步上前,清清楚楚看見艙內(nèi)一人正倚著艙壁大睡。正是要搭船而被拒絕的那個和尚;大塊頭,禿腦袋,灰袍子,五十來歲年紀(jì)。身邊還放著個大酒葫蘆。四人面面相窺,眼睛里都在說同樣的一句話:“他啥時上來的!”
  老者臉色難看之極,對船夫道:“是我們花錢雇你們的船,這算怎么回事?”
  “天地良心,”董二叫屈道:“他啥時上的船咱根本不知道?!?br />   董三也道:“是啊,明明把他扔到岸上,啥時又上來了?”
  老者陰沉著臉:“那,你們怎么處置這件事?”
  “這……”董二董三對看一眼,董二對董三一甩頭,“三弟,把他攆走!”
  少年在旁一聽這話,有些著急道:“這……這大海上,往哪兒攆哪……”他回望老者道:“姑……夫,你……”
  “小孩子家,少管閑事!”老者冷冷道。他只好不出聲了,卻擔(dān)心地看著船艙。
  董三鉆進(jìn)艙里,沒好氣地大叫,“起來,起來,哪兒來的野和尚,滾下船去!”
  和尚鼾聲大作,根本就聽不見。
  董三用手去拉,和尚仍酣睡不醒。他急了,雙手抓住和尚的膀子叫開了勁,“你給我起來吧!”可和尚仍一動不動,就如蜻蜓撼玉柱一般。他為了站穩(wěn)腳跟使出全力,便挪動了一下和尚身邊礙事的酒葫蘆,可他手剛碰上葫蘆,就聽和尚說夢話般道出一句“俺要喝酒”,閉著眼睛拿起酒葫蘆就往口里灌了一口,然后順手一揮,“灑家要睡覺,休要攪擾……”董三被和尚的手一揮,就像個皮球般向艙口飛來。
  老者目光厲色一交,“好內(nèi)力!”雙手前伸,正接住董三,稍稍一穩(wěn),又向艙內(nèi)的和尚拋去,卻被和尚閉目合眼接個正著,又反拋出來,可又被老者抓住扔了回去。董三殺豬般大叫起來:
  “救命……饒命……”
  他算交了八輩子好運(yùn),成了兩個武林高手比試內(nèi)力的家什了。董二在旁邊看得明白,“撲通”一聲跪于船板上:“二位……大爺,饒我兄弟一命……”
  那老者才罷手,將董三接住,往般板上輕輕一放,沖艙內(nèi)大聲道:“和尚,別裝神弄鬼了,把你的法相現(xiàn)出來吧!”
  艙內(nèi)的和尚醒來,翻翻睡眼,突然“撲哧”一笑:“阿彌陀佛,灑家從來就是一個酒肉和尚,又沒藏頭露尾,喬裝改扮,施主緣何說出露出法相之語。來,不打不相識,貧僧佩服你內(nèi)力渾厚,快進(jìn)來與俺共飲一壺……”說著,真的拿出一只酒壺,往內(nèi)倒?jié)M了酒,遞給進(jìn)得艙來的老者,老者不接,他自己一飲而盡。
  老者冷哼一聲:“看來你是為我們……爺倆來的了?請問尊姓大名,法號怎么稱呼,仙山何處?”
  和尚又飲一口道:“來從來處來,去從去處去,相逢自有緣,何故問來處?”
  老者道:“和尚莫打啞語,快講真情,否則……”
  “否則就要刀劍相見嗎?”和尚道:“有道是,‘同舟共濟(jì)’,你我同來彼岸,同行苦海,同是天涯亡命客,因何彼此不容呢?你我若真以死相斗,恐怕舟翻漿斷,難分勝負(fù),豈非害人害已嗎?還是你我同乘方舟,安渡苦海吧!”
  老者似被這話說動。這時,旁邊的少年又拉了他的衣衫一下,“姑……夫,就讓這位師傅在船上吧!”他就冷哼一聲道:“若非在下帶著晚人,定要和你一決雌雄……不,一決高下!”
  和尚笑嘻嘻再喝一口酒,“阿彌陀佛,施主實(shí)乃明智之人,若投身空門,定有大成??!”
  老者被說得臉發(fā)紅,一拉少年,“走,咱們進(jìn)艙去?!?br />   可一進(jìn)艙門,就聞酒味撲鼻。老者皺皺眉頭,想說什么,又強(qiáng)忍住了。
  二人入艙,挨著和尚不遠(yuǎn)處坐下。少年不由多看和尚幾眼,見他闊腮大嘴,一副笑顏,見自己望他,還特別扭頭對自己得意的一笑。
  少年并不驚懼,他與老者并肩而坐,神情泰然。那和尚喝了幾口酒后,又對董二叫道:“灑家不白搭船,這是船錢!”
  一點(diǎn)金光從艙內(nèi)飛出,董三伸手一接,竟然也是個小金元寶,不由大為高興??墒牵?dāng)將它往懷中揣的時候,高興頓時沒了。原來,懷中的金子不知啥時沒了。顯然,正是和尚拋來這塊。兩個弟兄嘀咕了幾句,臉上現(xiàn)出怒色,可不敢爆發(fā)。只好啞叭著搖船。
  少年在船中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走到倉外,幫二位船夫劃船。他手腳靈便,不一會兒就搖得差不多了。他力氣也大,心急力猛,越搖越快,越搖越熟。過了一會兒,竟能一邊搖船一邊看海景了。他看見,天空飛來幾只海鳥,那董二打了聲口哨,一只竟落到他的手上,董二擺弄了一會兒,又撒手放飛了。
  起風(fēng)了,船帆張起,船行似箭。只聽董二高聲道:“三弟,要是順利的話,今夜就能到地場了!”
  但是,能一帆風(fēng)順嗎?
  中午時分,船勢正急,忽聽前面有微弱的叫聲傳來:
  “救命……救命……”
  聲音很小,少年與董二、董三舉目望去,前面,海波中,一件土黃色褂子在飄游,細(xì)瞧才發(fā)現(xiàn)是個人,正抱著一塊木板隨波起伏。
  二董急忙張羅救人,倉內(nèi)老者聞聲而出:“怎么回事?”
  董二一指海中,“八成是船出了事。”
  董三道:“也許是遇上海盜了!”
  董二道:“我們要救人!”
  老者一聽,沉聲道:“不行,你們只管行你們的船!”
  董三,“這……客官,咱們是打漁的,常出海,要是見死不救,傳將出去,俺怎……”
  “不行,快行你們的船!”
  “阿彌陀佛,”那和尚不知啥時也出了船艙,“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豈有見死不救之理?船家,落帆救人!”
  “你……”老者大聲道:“船家,不能停船。”
  少年又在旁邊開口道:“姑夫,咱怎么能見死不救呢,子日……”他想說幾句什么,可中間又打住。
  這時,船已趕上水中之人,那人如見救星,強(qiáng)掙扎而起,一只手攀上船幫,卻再也攀不上來,只是微弱地叫著:
  “救命……”
  少年不忍,對老者懇求道:“姑夫,救人要緊哪……”
  “你知道什么……”
  老者還沒說完話,和尚已到船邊,俯身將水中人拉到船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行善之舉,貧僧豈能錯過!”
  被救之人一到船上就暈了過去。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看來,已在海里浸泡多時,手足已發(fā)白,臉也全無血色。渾身癱軟,眼睛緊閉。
  和尚喃喃道:“善哉善哉?!卑徇^酒葫蘆想給遇難者倒酒,卻又一副舍不得的樣子,最后嘆口氣,放下葫蘆:“施主海水浸身,奇寒入體,若驟然烈酒入腸,寒熱交加,恐有害無宜,這口酒,還是貧僧替你喝了吧!”說著,自己“咕咚”灌了一口下去。
  少年在一旁叫道:“大師傅,他在海里泡了這么長時間,正冷得厲害,理當(dāng)喝酒暖身,哪有什么害處,快給他喝點(diǎn)吧!”
  “唔……”和尚自飲一口道:“小施主休得胡言,酒乃穿腸毒藥,豈能造害他人,還是和尚我自己一人受之吧。”說著又喝了一大口。
  少年哭笑不得,還要說什么,被老者一拉,回倉而去。低聲對他道:“這事蹊蹺,和尚八成和他們是一伙的,要小心……”
  這時,又一只海鳥落到船上,董二又呼哨一聲,將鳥兒喚到手中,擺弄一會兒,又放回天空。
  
  一個時辰過去,被救者始終昏迷不醒,和尚也終于不再啰嗦,回到船倉,倒頭又睡。董二董三也只顧忙著撐舵撐船,一時靜了下來。
  少年在倉中坐了一會兒,見被救之人仰在船中無人理睬,于心不忍,又悄悄來到其身邊,只見其面色青黃,滿面胡須,雙目緊閉,再用手拭鼻吸,似已無氣息,不由大驚,沖倉內(nèi)叫道:“不好了,他……他好像死了……”
  和尚只是酣睡,那老者大聲道:“死了好,死了就把他扔到海里去?!?br />   少年趕忙再仔細(xì)查看,發(fā)現(xiàn)這人的眼皮動了一下,才放下心,又忙著沖他的耳朵呼喚不已。被救之人終于呻吟一聲,睜開眼睛,當(dāng)少年與其目光相遇時,不由嚇了一跳。這是一雙殘忍、狠毒的眼睛。但,這雙眼睛又閉上了,口中吐出一句,“?!I……”
  少年又嚇了一跳,急忙回倉,“姑……姑夫,他說有海盜!”
  姑夫不理,只是生氣地說:“你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倉里呆著,不要管閑事!”
  又聽那和尚閉目咕嚕道:“醉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自掃門前雪,管他爹和娘!”
  少年深感不安,正要再說什么,忽聽外面董二董三又叫起來:
  “船……船……”
  少年急忙鉆出倉,只見前面出現(xiàn)一條船,一條要比自己的船大得多的船。奇怪的是船雖大,卻落著帆,孤靈靈地停在海面上,隨著海浪擺動,船上沒有一個人。少年感到奇怪,剛想叫“姑夫”,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老者已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臉色極為不安。小船漸漸駛近那停泊的船。老者向董氏走去:“快躲開那條船!”
  董氏兄弟卻哈哈一笑,船帆“刷”的落下來,又一貓腰,從腳下的艙板內(nèi)各取出一口光閃閃的大砍刀來,口中還發(fā)出一聲怪嘯。
  一聲吶喊,那只船上突然現(xiàn)出紛亂的人頭和閃光的兵刃。舉目望去,一個個猙獰的面孔清晰可見。正是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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