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飄零（連載六）

　　　夜總會的門頭上有霓虹燈組成的多彩圖形，有人物有音符有鮮花。進門便是一千多平方米的夜總會大廳，中間舞池占了三百平方米，正面是可移動的舞臺。三面是四個一組盆式可轉(zhuǎn)真皮沙發(fā)組成的散臺，大門的兩側是八個高出兩步臺階的半封閉包廂。大廳的左邊是十個KTV包房，右邊是八個帶舞池的套房，其中六號和八號是帶吧臺和洗手間的貴賓房。
　　舞臺延伸出的部分，幾名穿著泳裝的模特在演練步法。舞臺的正臺上，趙雯和小強正與樂隊合練《永遠是朋友》這首何偉指定的歌。
　　“千里難尋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以誠相見，心誠則靈，讓我們永遠是朋友?！焙蝹ネ艘谎圳w雯，不由自主地跟著哼了起來。
　　陳莉的臉上馬上掠過一絲不快，她看得出來，只要何偉一見趙雯總有一種難以掩飾的興奮。
　　這時，林芳拿著新打出來的酒水單走了過來，分別遞給何偉和陳莉，并笑著說：“兩位領導，過過目吧！”
　　何偉掃了一眼，貴賓房、套房和包房的最低消費是兩千八、一千八和八百，大廳最低消費每人五十八，含一杯酒水。
　　陳莉和林芳都覺得偏低。何偉卻說；“就得給人們一個意外，人們以為裝修后肯定會漲價，咱偏不，不僅不漲反而下調(diào)了。只有這樣才能拉住老主顧，也能拉來新來的客人?！?br /> 　　趙雯和小強唱完之后走了過來，何偉問準備的怎么樣了，二人回答差不多了。何偉便對大家說，今晚正式彩排，一切按正常營業(yè)進行，大家先去餐廳進餐做餐廳的“客人”，飯后餐廳人員也要來夜總會做“客人”，互相檢驗一下，也彼此挑挑毛病。
　　晚上會餐之前，全體人員在餐廳大廳開了會。何偉在大家的掌聲中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用那特有低音說道：“按我在部隊時的話說，就算是戰(zhàn)前動員吧！明天是十一月八日，咱月亮宮美食娛樂城就要重新開業(yè)了。我已請教了風水先生，也看過了黃歷，是個黃道吉日！”
　　大家笑著鼓起了掌。趙雯也微笑著輕輕拍著手，覺得何偉特迷信。
　　“咱這兒的總營業(yè)面積是兩千八百平方米，這次裝修整花了一百八十五萬，餐廳是八個包間，夜總會是十八個包房，大廳散坐是一百零八個，包廂八個，每個包廂又是八個座兒，我們的員工總數(shù)是一百一十八人。還有咱們的最低消費標準，酒水價格，都帶著八字，我就圖這個吉利！”
　　大家都笑出了聲。趙雯也忍不住笑得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一般她總是抿著嘴笑。
　　“咱月亮宮是一個大家庭，我希望大家都喜歡這個家。我相信，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月亮宮肯定會是美好的春天！現(xiàn)在我宣布一件事，所有員工的工資，從本月起一律上浮百分之三十?！?br /> 　　他的話音一落，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趙雯的心里也格外的興奮，不禁望了望春風滿面的何偉，心想，哪有這么好的老板，還不知道生意的好壞，就先漲工資。
　　“最后，我預祝咱月亮宮開業(yè)大吉！也希望人人都發(fā)大財！希望大家支持我，支持韓經(jīng)理和陳經(jīng)理的工作，我何偉拜托大家啦！”說著，他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員都激動地起身鼓掌。趙雯的心里也是熱乎乎的。4夜總會彩排尚未結束，何偉帶上八條萬寶路、八瓶XO驅(qū)車去了方勇家。一邁進門坎，何偉便連聲道謝。望著何偉疲憊的神態(tài)，方勇端上一杯飲料后關切地說：“快潤潤你那破鑼嗓子吧！”
　　何偉揉了揉喉嚨，在沙發(fā)上坐下后說道：“兄弟言而有信，煙酒如數(shù)送來，算是對工程進度和質(zhì)量的肯定?！?br /> 　　“我還真不稀罕！”方勇覺得他有些見外了。
　　“我這是批來的，比你自己買便宜！”何偉給自己打著圓場。
　　“欠我們那三十五萬，你別太著急，我和我們楊總已打過招呼。他說既然是朋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誰都有做難的時候。不過，他明晚在王府飯店有飯局，飯后再去你們月亮宮?！狈接锣嵵氐卣f。
　　何偉感激地點點頭，早從方勇的口中知道了楊總——華興實業(yè)總公司總裁楊志鳴的大名。他是北京房地產(chǎn)界很有知名度的人物，他能來夜總會捧場何偉自然很高興。
　　“我把八號貴賓房給你們留著！”
　　“希望你的月亮宮能讓楊總感興趣，他每年都得消費個百八十萬?！?br /> 　　“那就拜托老兄多美言幾句，雖說咱那里比不上五星級的賓館，可咱那的飯菜你是知道的，咱那的服務也絕對一流。趙雯你也見過了，夠漂亮吧？你沒聽過她的歌，絕對沒治了！”
　　“楊總喜歡聽歌，但愿他能喜歡上趙雯，如果那樣，你欠的那三十萬恐怕就不用還了！”
　　何偉自信地笑了，陳莉說得好，只要是生理上沒毛病的男人，就一定會喜歡趙雯。
　　　　　　　　　　　　　　　　　
　　何偉回到夜總會時彩排已結束。
　　陳莉帶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亢奮地指揮著大家張燈結彩；趙雯、小強及兩名臨時歌手正同女主持人討論著節(jié)目順序；林芳陪著李海文逐個檢查著大小包房；玲玲幫著豆豆整理著吧臺的酒水。倒也很有一番大戰(zhàn)前的緊張忙碌。
　　何偉和李海文在后面的包廂坐下后，李海文告訴何偉電視臺已同意在新聞中加條消息，一部分成了腕兒的演員也答應過來捧場。
　　“用不用準備紅包？”何偉自然知道這方面的規(guī)矩。
　　“用不著，他們都有求我的地方，每人給份紀念品就行了。到時多給他們照幾張像，做廣告用?！崩詈Ｎ氖莻€神通廣大的人物。
　　趙雯和陳莉回到宿舍時已過了一點。陳莉洗都沒洗便睡下了，她原打算去何偉那里快活一次，見李海文沒有走的意思只好掃興而回。
　　趙雯洗漱之后打開臺燈給家里寫信，一個月只給家里掛了兩次電話，每次都得十幾塊，實在心疼。何偉幾次讓她用手機打，她一直沒好意思。中午，何偉發(fā)了她兩千元工資，她拒絕了半天，覺得自己這一個月沒做什么，拿了實在有愧。何偉卻說，大家都有，哪能少你的。她問了林芳和玲玲，確實都是整工資，她也只好收了。拿到錢后她便想起了遠方的家。
　　　　　　　　　　　　　　　　　
　　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你們好！這是我的第一封信，想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真的好想你們！
　　爸爸，您的身體真的見好嗎？可您在電話里的聲音還是那么虛弱，該吃的藥千萬別停。我知道您舍不得錢，現(xiàn)在我已開始掙錢了，我掙錢就是為給您治病呀！爸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您可別讓女兒失望！
　　媽媽，您一定得保重身體，爸爸需要您，我和弟弟也需要您。相信女兒會為您分憂的。明天就正式開業(yè)了，我每個月的工資是兩千五，干好了還有獎金和提成。
　　雖說是做歌手，什么人都接觸，但我只能用辛勤的勞動掙錢，決不會做一點兒給家里丟臉的事兒。
　　弟弟，聽爸爸媽媽的話，姐姐出來掙錢也是為了你，一定要考上大學，姐姐能供你上。相信你不會讓爸媽還有遠方的我失望。
　　寄去一千五，希望爸爸媽媽多買些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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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沒寫完，趙雯的雙眼已是模模糊糊了，對家人的思念之情不敢在信中盡情地傾訴，怕父母心疼和擔憂。
　　躺下以后，她仍不能靜下心來。雖說中學時代就曾參加過演出，可那畢竟是面對同學和老師。北京是大城市，這里又是高檔的娛樂場所，什么口味的人都有，老板又寄予那么高的期望，對明天的正式演出她覺得壓力很大。
　　秋高氣爽，風和日麗，何偉的確選了個黃道吉日。
　　暖融融的太陽慈愛寬厚地斜掛在半空，驅(qū)散了晚秋的涼意，倒讓人覺得有春天的氣息。路旁依舊富有活力郁郁蔥蔥的松柏，一支支行進的隊伍走向清晰可見的西部群山。
　　何偉怕門庭冷落，讓韓軍訂了二十個大花籃，結果還不到十一點，送花籃的親朋好友便把門前堆得滿滿的了。兩個巨型氣球狂傲地拖著十幾米的長幅在空中飄揚，停車場的四周插滿了喜慶而又喧鬧的彩旗。從上午九點開始，樂隊便玩兒了命地演奏歡快的樂曲，六百元錢讓老年秧歌隊扭得汗流浹背四蹄冒煙兒。十點過后，幾十名花兒一樣的女服務員分列大門兩側，向圍觀的人行起注目禮。四名門童佩帶彩帶，將軍一樣筆直地站在門廊的四根圓柱旁。
　　正式剪彩是在十一點零八分，這也是何偉定的。
　　時間一到，何偉和李海文身著同一品牌的藏藍色西裝，像電視里常見的那些剪彩的官員一樣，牛烘烘假惺惺笑瞇瞇地向人們揮著手走向那繃起的彩緞。趙雯和陳莉身著鮮紅的西服套裙，打著紅領結，頭頂紅色貝蕾帽，戴著雪白的手套，各自的托盤里墊著紅綢子，上面放著剪子。人們并沒注意何偉和李海文如何去剪斷那紅錦緞，都把贊嘆的目光集中在漂亮、端莊、文雅、有朝氣、又含笑迷人的趙雯和陳莉身上。
　　圍觀的人已是水泄不通，被請的客人和聞訊而來的顧客陸續(xù)往里涌動著。沒到十二點，幾十個車位的停車場已是滿滿當當，只好把后來的車安排在便道上，倒不必擔心交通警找麻煩，交通隊長已答應來吃午飯。
　　何偉讓韓軍記下了最早來的八桌顧客，他們將與被請的各衙門口的官員享受同等待遇，每人可得到一份實惠的禮物，半個月內(nèi)頓頓如此。
　　餐廳很快就爆滿了。何偉早有準備，二樓的包房也臨時擺上了餐桌。除了菜上得慢了些，個別環(huán)節(jié)銜接得不太通暢，沒出什么大問題。賓客們對就餐環(huán)境、飯菜質(zhì)量及周到的服務都豎起大拇指。臨時客串迎賓的陳莉和趙雯十分引人注目。當穿著旗袍的趙雯每每經(jīng)過人們的身邊時，無不為她那文雅的舉止、那親切的話語和那甜甜的笑所傾倒。有人甚至斷言她是被臨時請來的電影學院的演員。
　　晚上，餐廳依舊早早地爆滿。為了不影響夜總會的正常營業(yè)，只就餐的人不往二樓安排，一樓坐不下，只好把后來的客人拒之門外了。趙雯又臨時做了韓軍的助手，不停地迎來送往，引得哪桌客人都想敬她一杯。何偉便客氣地為她解圍，說她晚上還要在夜總會演唱，一一替她喝了。聽說她是歌手，不少人被吊起了胃口，原本想吃了就走，現(xiàn)在又都準備上二樓了。
　　七點一過，何偉便心疼地讓忙了一天的趙雯回宿舍休息會兒，并叮囑她等夜總會開始一個小時后再去。他要的是那種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效果。這場重頭戲是他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相信她一定能博得滿堂彩。他要讓所有的人為之傾倒，如醉如癡！
　　　　　　　　　　　　　　　　　
　　七點四十五分，何偉的手機響了，是方勇打來的，何偉忙叫上陳莉去大門外迎接。
　　公路上最先拐進的是輛白色的桑塔那，后面是輛黑色的奔馳560，再后面是藍色的帕薩特，斷后的仍是輛白色的桑塔那。四輛車只有奔馳傲慢地上了門廊，帕薩特禮貌地停在了慢坡上，兩輛桑塔那則催輩兒似地縮在了門廊外。方勇用緊急集合的速度從帕薩特里竄出，三步并兩步走近奔馳，兩輛桑塔那下來的四位彪形大漢仆人一樣肅立在奔馳車的四角兒。
　　門童規(guī)矩又禮貌地打開奔馳的后車門，從車里下來一位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人。中等偏上的體型已有些發(fā)福，穿件看上去很普通的夾克，里面是雪白的圓領羊絨衫，深灰色的西服背帶褲腳兒下一雙擦得很亮的棕色皮鞋。左手那枚大鉆戒和手腕上的勞力士表，讓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富有。此人便是華興集團總裁楊志鳴，這位京城有名的億萬富翁十幾年前還是個普通的建筑工人。
　　楊志鳴一下車，恭候在車旁的方勇對迎上來的何偉介紹道：“這是我們楊總！”
　　楊志鳴很大方地向何偉伸出了手，待方勇介紹了何偉后很客氣地說：“恭喜發(fā)財，何老板！”
　　何偉忙向前跨了一大步，雙手握住楊志鳴的手很謙恭地說：“謝謝楊總的光臨！您就叫我小何吧！”
　　楊志鳴笑了笑，隨著何偉向里走，邊走邊說：“這門面夠氣派呀！”
　　“這得感謝您和方勇的幫助！”何偉走在楊志鳴的側后，滿臉堆笑。
　　“不錯，很有時代感！”楊志鳴穿過走廊，望了望大廳，稱贊著。
　　“您能光臨，是鄙店的榮幸！”何偉抬了抬手，請楊志鳴上了二樓。
　　“環(huán)境不錯，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進了夜總會大廳，楊志鳴笑呵呵地掃視著四周。
　　林芳迎上前來，把他們引進八號貴賓房。剛一坐定，便有兩名漂亮的服務員端來了茶水和果盤，跪在茶幾旁擺好。林芳極規(guī)范地給楊志鳴和方勇斟上茶水，陳莉非常得體又很熟練地為他們先客后主地點了煙。
　　服務員從吧臺取來提前準備好的馬爹利，方勇早已告訴過何偉楊志鳴只喜歡這種洋酒。何偉親自斟了三杯，楊志鳴讓再斟兩杯，說是沒有女士陪著這酒喝著不夠味兒，并很客氣地對陳莉和林芳說：“漂亮的經(jīng)理小姐和領班小姐每人也得喝一杯！”
　　陳莉和林芳征詢地看著何偉，何偉微笑著點頭道：“楊總這么看得起，你們就別客氣啦！”
　　五人舉杯，彼此說著客氣的祝酒辭，干了。這時，玲玲敲門而入，禮貌地請何偉、陳莉和林芳去大廳。何偉知道晚會就要開始了，便客氣地請楊志鳴和方勇去了大廳。
　　八時整，花枝招展的女主持走到舞臺正中，帶著無限的喜悅和激動用親切悅耳的聲音宣布晚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