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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雅香】乙巳札記之二:父親的1922—1992(隨筆)


作者:樹叔 白丁,3.9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282發(fā)表時間:2025-04-04 18:18:50
摘要:清明是歲月留下的淤青,每年此時,肋下處便會隱隱作痛……

清明是歲月留下的淤青,每年此時,肋下處便會隱隱作痛……
   父親墓碑前的樹,已經(jīng)爬上了第三十三圈年輪,根系卻還包裹著他未涼的體溫,時間足夠把碑文磨成斑駁,卻磨不平他眉間知識分子特有的豎痕。
   我今天的這些文字,不是說他有多么淵博的學識和過人的才華,也不是說他骨子里浸淫一生的,憂患意識和平民情結有多么濃厚,只是想通過我的這些文字,勾勒出他身上尚存的品德和良知,以此,向那一代中國的真正知識分子致敬。
  
   ? ? ? ? ? ? ? ? ? ? ? ? ? ??—— 題記
   春日的一個午后,陽光淡淡地散開,慵懶地鋪在書桌上,我把掃描儀調(diào)試好,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大堆年代不一的老照片,試圖把它掃進電腦文件夾里,好做永久保存。
   掃描儀在 “吱吱”作響,我的目光注視著那一張張老照片,它們像散落的記憶,又被重新聯(lián)綴在一起,我忽然感到了一種光陰流逝的惆悵,在心中莫名的涌起……
   在這堆照片中,我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一張老照片——那是一九八四年的秋天,在他六十二歲的時候,去吉林長春參加原新京醫(yī)科大學(現(xiàn)白求恩醫(yī)科大學)校友會時,與昔日同學們的合影。
   據(jù)拍攝者,我的母親后來回憶說,當時父親他們一行十幾人,在校長,也是下屆校友的陪同下,來到了他們四十多年前讀書時的教學樓和教室,所有人不用任何人指點,都準確的找到并坐在了當年自己的座位上,包括幾名日本同學也是如此。
   照片里,坐在前排右邊的父親,笑容彌漫在泛黃的時光中。雙手放在課桌上,似在輕撫又似摩挲,是否在追憶過往?是否在與這朝夕相伴四載的課桌,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心靈對話?
   父親在十八歲前,他只是一個剃著光頭的窮人家孩子,只是一個光著腳,念了小學和穿著手工布鞋讀了中學的鄉(xiāng)村少年而已。
   而十八歲后,考上了大學,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初,在方圓幾十里的北方鄉(xiāng)下,絕對是一件轟動十里八村的事兒,毫不亞于科舉時代的中了狀元。
   家里很窮,鄉(xiāng)下的習俗是要供老大念書的,所以七拼八湊的才湊足了學費。至此,父親的七個弟弟妹妹,以后都沒有一個進過一天學堂,生活的窘迫,造就了七個文盲和一個大學生。
   我曾在我的《老父如書》的散文中,這樣寫過:“ 他上中學時寄宿學校,會從學校本來就不寬裕的伙食中,節(jié)余下幾個玉米面窩頭,同時也會從教室里撿回幾截鉛筆頭攢著,到周未時一起帶回家給弟弟、妹妹們分享。從吉林永吉縣城到家里那個名叫‘后八里’的小村子,大約有八、九里路,他舍不得錢坐車,也沒有錢坐車,只好脫了鞋光著腳走路,生怕粗礪的鄉(xiāng)路磨壞了一年只發(fā)一雙的鞋子,走到村口時再把鞋子穿上?!?br />   家里雖窮,父親的書念得卻很爭氣,小學、中學、大學,無一不是優(yōu)等生,大學畢業(yè)時,曾有官費留日的機會,但祖父全力反對——因?qū)θ毡救巳珶o好感,父親的留學之行只得作罷。
   “文革”期間,父親常常暗自為此慶幸,覺得祖父一定有先見之明:一個人有留學日本的經(jīng)歷,在一九四九年以后的那么多次 “運動”中,得被 “折騰”多少次? 能否留下條活命都是未知。
   父親畢業(yè)后,先是在吉林省立醫(yī)院就職,在那里結識了從沈陽(舊稱奉天)來醫(yī)院當護士的母親,倆人認識大約一年多就結婚了。因薪水微薄,他們倆人又去投奔哈爾濱鐵路醫(yī)院當醫(yī)生的成吉同學(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當過院長),在那兒繼續(xù)從醫(yī)。
   當時,貪腐成風,院長偽造名冊,大吃空餉,工資數(shù)月不發(fā),全院上下怨聲鼎沸,但大多都怒不敢言。父親正值年青氣盛之時,在家中聚集十幾名青年醫(yī)護商議罷工,不料隔墻有耳被人告發(fā),被院方開除并報了警署,夫妻倆人只得星夜逃離了哈爾濱,輾轉流落回到了沈陽。
   四十年代的沈陽,戰(zhàn)亂不已,民不聊生,求職也是無門。因生活貧困無著,父親只好在中街擺個地攤,賣上些鞋帶、鞋墊、牙粉、肥皂之類的東西聊已糊口,幾個月后,才在國立沈陽醫(yī)學院(中國醫(yī)科大學前身)謀上一職,薪水不過是每月五十斤小米。
   父親認為,人有薄技在身,總能走遍天下。而我卻深深的以為,一個人的人生際遇,必定是和國家、民族的興衰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在一個戰(zhàn)亂不止,民生凋敝的動蕩社會里,其個人的命運不會好到哪去。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很少開懷大笑,但也極少見到他悲傷流淚,盡管有些訥言不敏,但是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而不失 淵默。無論在什么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臉上總是一付泰然自若的神情。凡事放在他身上,像是放在一桿有了年頭的秤盤里,既稱得起稻谷千鈞,也量得準毫厘半錢。
   那還是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抓去在“牛棚”里關了一年多,在被放回的那個夜晚,母親在整理他的衣物,看到有不少的衣服上沾有血跡,不禁問他原由,父親的淚圈紅了,并說:“那是挨批斗時被他們打的”。此時,我在父親身上,看到了一位知識分子的自尊與良知被深深傷害的無奈與悲憤。
   記得小時侯,難得的星期天,父親領著我上街,他常常會一頭扎進新華書店里,個把小時之后,夾著新買的書回家——我當然也借機看了好幾本連環(huán)畫冊。六十年代初,天災人禍,家里糧食不夠吃,父親領著我們姐弟幾人去擼楊樹的葉子,回來用涼水泡上,然后和在玉米面里蒸著吃,那情形,那苦澀味兒,至今還在記憶中留存……
   有一年除夕,鞭炮聲聲,家里人正準備吃團圓飯,有鄰居敲門,說他父親犯病了。雖然,這個鄰居的父親,在“文革”中“整”過父親,但是父親二話沒說,放下碗筷匆忙趕去。見患者有痰卡在喉嚨中,身邊又沒吸痰器,病人憋的臉色發(fā)青,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當即俯下身去口對口的吸出,救了那人一命。他的這種胸襟與醫(yī)德,不僅令身邊的人們由衷的敬佩,也令在“文革”中天良未泯的整人者們懷慚不已。直到現(xiàn)在,我還能碰到當年認識父親的人對我提起,父親是如何為了替患者著想,節(jié)約費用,用幾塊錢、十幾塊錢的常見藥治好了??;如何把聽診器用手先捂熱了,再放到病人的胸口;如何一天一夜不睡覺,救過他父母或他親人的命……
   醫(yī)生,應該是一個受人尊重的職業(yè),醫(yī)者也應該是有良知、有良心之人,父親就是在這個隊列里跋涉了近五十年的行者。他臨終前時說:“我當了一輩子醫(yī)生,沒收過病人一分錢,心安了?!倍鎸Ξ斚箩t(yī)界的諸多亂像和無良,我心不安。此時,我長久地注視著這張泛黃的照片——光陰不在,歲月無情,照片上的老人們都已經(jīng)作古,那間教室,那張課桌,估計也不復存在了。它淡淡的折痕模糊了邊角處,幾道褐色的水漬早已蜿蜒成記憶的暗河。
   清明漸綠,而歲月泛黃,總會有些往事的碎片帶著朦朧而真實的觸感,悄然叩響記憶的門。這張老照片,宛如一片風干的葉子,葉脈間的褶皺如同時光的紋路,在給你講述它陳年的故事……
   (原創(chuàng)首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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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清明是個特殊的日子,父親已離開作者33年,從父親身上讓人看到知識分子特有的風骨使人敬佩,父親18歲考上大學,是全家緊衣縮食供養(yǎng)父親讀書。大學畢業(yè)父親幸虧沒去日本留學,否則在運動中就要批斗。父母親在醫(yī)院相識結婚,又因為父親的正直丟了飯碗。父親一生行醫(yī)對得起良心,對得起患者。雖然父親已經(jīng)作古,他的品德永遠記在兒子心里。作者行文樸實,娓娓道來,情感真摯,文中有追憶,文中有反思,文中也有苦澀,讓人心里五味雜陳。作者文字很有滲透力,畫面感極強,感情真摯,讀來讓人潸然淚下,可見作者的不凡筆力。推薦閱讀?!揪庉嫞洪e妹】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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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閑妹        2025-04-04 18:29:53
  感謝賜稿社團,今日清明:愿天上的親人安好,愿活著的友人安康。
歡迎來到室雅蘭香社團,共筑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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