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風(fēng)，在李山荒蕪的山崗上嗚咽，好似訴說著無盡的哀思。這本不是別離的時刻，而你，楊大哥，卻匆匆離去，走得那么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此刻，我很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痛痛快快大哭一場，把心中所有的悲痛都釋放出來。然而，我只能在忙碌中強忍著淚水，假裝堅強。夜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一閉上眼睛，你的音容笑貌就會清晰浮現(xiàn)在眼前。我多么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等我醒來，你還會像往常一樣，笑著和我打招呼，談天說地?？墒?，現(xiàn)實卻如此殘酷，你真的走了，永遠地離開了大家。
　　 楊大哥，你是我的大姐夫，更是我們心中的依靠。在我們這些弟妹眼中，你就像一棵參天大樹，為我們遮風(fēng)擋雨，給我們溫暖和力量。
　　 你小我父親二十歲，與我岳父年齡相仿，你為人忠厚，勤勞善良，又非常樂于助人，在我們心中，你就像長輩一樣，讓人敬重。你和大姐對我們的關(guān)心一直從未停歇。我們兄弟姐妹上學(xué)了，你倆操心；找對象了你們操心；我們成家了，你們還照樣資助。你忙前忙后，有時你和大姐不免有些嚴厲，于是，有人開始說風(fēng)涼話，說：“大姐是我家的掌柜！”你聽了這話后，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于是開玩笑說：“看，你大姐升官了，我也跟著沾光了?！捌鋵嵈蟾缒闼f的沾光，就沾了出力不討好的光。身為老大的你，哪個弟弟妹妹缺少過你們的關(guān)心和幫扶。
　　 記得那年，楊大哥你還在后李山學(xué)校教書，有一次，你看見我穿的鞋露出腳指頭，眼里滿是心疼，便和大姐商量，給我買了一雙綠色運動鞋，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運動鞋。我既興奮又激動，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報答你楊大哥。更讓我記憶猶新的是那年去新鄉(xiāng)上大學(xué)。由于帶的東西比較多，我到學(xué)校后才發(fā)現(xiàn)包括團關(guān)系在內(nèi)的一些資料和衣物忘記帶了。你聽說后，二話不說，拿著我忘在家里的東西徒步十多里，在火車上站了一夜，又倒了好幾次車才到達我所在的學(xué)校。那一刻，我被感動到幾乎掉淚。然而，你一刻也沒有停留，只是在校門口匆匆和我說了幾句話，叮囑我好好照顧自己，吃了幾口袋里裝的饃，便揮手而返。后來，每每想起這事，我都會自責(zé)，由衷地感激你——楊大哥。你跑了上千里的路，我好歹也應(yīng)帶你轉(zhuǎn)一轉(zhuǎn)，或者吃頓可口的飯，可那時的我怎么沒想到呢。
　　 在我上大學(xué)那幾年，家里不僅缺錢，更缺乏勞動力，于是你和大姐不僅要忙自己家里的農(nóng)活，還要對我們進行幫襯，而你出力最多。父母常說，沒有楊大哥幫忙，你不可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上完大學(xué)。
　　
　　 二
　　 我參加工作以后，本以為家里會好過些，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因為那時大哥二哥已分家，孩子也小，有時自己的活都忙不過來，也無暇顧及父母這邊。父母年紀越來越大，干農(nóng)活力不從心，我當(dāng)時在外村教書，家里的出力活只能靠你帶領(lǐng)幾位姐夫過來幫忙。直到現(xiàn)在有時還想，如里沒有你一家?guī)ь^鼎力相助，不知我們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我小時候所居住的山村，吃水困難遠非常人想象，到東溝河灘泛水泉擔(dān)一擔(dān)水來回要走二里半山路。在我的記憶中，正月初二是姑爺節(jié)，女婿們擔(dān)水是我們村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也是考驗他們勞動能力的一項重要任務(wù)，而在擔(dān)水的人群中，最賣力的一直有我楊大哥的身影。
　　 你勤快能干，淳樸善良，還樂于助人。在你所在的李山村，無論誰家有事，你總能第一時間參與。記得三個月前的一天黃昏，你打電話讓我送你和大姐回村子，因為最近幾年，你一直住到在市里，離女兒最近。你說村里一家老人過世，得回去幫忙料理。當(dāng)時我接到電話，我著實愣了一下，說你也年齡不小了，家里也好幾年不住了，回來參與個啥？讓孩子們回來參與不就行了。當(dāng)我把這個想法講了出來，一向不茍言笑的你卻開始批評我了：“老家是根，我是村里人，村里人有事，就得回來積極幫忙，這樣才能傳承美好的村風(fēng)！”你言之有理，我無言以對，馬上開車去接。我知道你一回來，就會像以前一樣干起活來，踏踏實實，任勞任怨，你和村里人雖非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你隨和熱情，在村里人緣極好，這一點從你出事以后，足以證明你在村里的威望。那天晚上，當(dāng)我們把你送回老家時，村里十幾個年輕人，早已在荒涼的院外等候，有人拔草，有人清理場地，有人在翹首以盼……
　　 作為我自己，對你的突然離世是相當(dāng)悲痛的。尤其是去年，九十一歲高齡的父親去世后，我本以為你還能繼續(xù)帶領(lǐng)我們，再一段光輝歲月，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萬萬沒想到，毫無征兆地厄運會降臨到你身上。
　　
　　 三
　　 三月十九號的中午，一陣急促電話聲響起，我一看是外甥女打來的。她哽咽著說要你的相片，我心中一驚，但又沒有繼續(xù)再往下問。我趕緊在手機相冊里開始翻找上次我們一起去靈寶漢山拍的照片。那次我和你出游，你看上去非常開心，精神也倍爽?！斑@漢山真是名不虛傳，這景致比抖音上好看多了……”聽完這話，我有點心酸，因為這是你迄今為止向西去的最遠地方。你平時總是忙著為兒女，為我們兄弟姐妹操心，從來沒有騰出時間放松自己疲憊的身心。要說，你年過花甲，這年齡要擱其他人，早就閑事不管，一心一意頤養(yǎng)天年?？赡悴贿@樣，總想多干點，多省點，為兒女多攢點，為別人多幫扶點。人常說：七十知天命，而你怎么就一直精神頭不減當(dāng)年呢。
　　 發(fā)完相片，外甥女沒有立即回復(fù)，這可不像她平時的做法，有點不太正常。我心中有點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突然有一種不祥之感，但我沒敢繼續(xù)往下想。
　　 記得十一年前母親去世后，為了不使母親留下的土地荒著，我主動擔(dān)起了種地的任務(wù)，可事實上，我上班根本沒有時間，地里的農(nóng)活由你率領(lǐng)干著。那些年，我家那西十畝地，溝南坡、東河坡等地塊，春季里你們鋤地的身影，秋收時你們揮汗如雨，冬日里你們拿著锨忙著揚糞……那一幕幕，一個個特定的鏡頭，不斷在腦海中閃現(xiàn)。盡管那時的星期天，我趕回家也積極參與勞動，可我出的那點力比起你——楊大哥和其他姐夫，我僅僅是一個刷存在感的參與者。
　　 收回了思緒，我們心仍怦怦直跳，趕忙拿起電話，一撥是忙線中，撥另一個還是在忙線中。當(dāng)我最終撥通大姐電話時，只聽到電話那頭大姐急促的說話聲，“你……你大哥他找不到了！”我大為吃驚，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呢？難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當(dāng)我再次接到外甥女打來的電話，我的心開始顫抖，我祈禱傳來你好消息，然而，電話的那頭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澳惆衷趺蠢?，他怎么啦？回答呀！”我急切地問。
　　 “我爸他走了……”我心頭猛地一顫，像被人澆了一盆冰水。于是，趕緊通知離我最近的三姐一家往三門峽大姐家趕。
　　 楊大哥呀，楊大哥，在我五個姐夫中，你一直是一位響當(dāng)當(dāng)，說一不二，受人敬仰的大哥呀！你怎么就舍得撇下我們……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四
　　 到了現(xiàn)場，眼前的情景讓我停止了猜想：你靜靜地躺在地上，身邊還放著你在工地看場時所帶的安全帽，一動不動，好似過度勞累而沉沉睡去。記得每次去三門峽時，你總會在第一時間為我找車位，占車位，也第一時間忙著為我們準備吃的喝的。最近一次去你家，我說我們又不是遠方的來客，不用太忙活。你說這是應(yīng)該的。說話間我看見你那豎著的黑白相間的頭發(fā)。然而這次，躺在地上的你，頭發(fā)變成了土灰色。那一刻，我默默地安慰自己：楊大哥——你一定沒有走，這次你一定是太累了……可從法醫(yī)帶來了不幸的消息：楊大哥，你真的是走了。沒想到你這次倒下去卻永遠地睡著了，再也看不到你熱情而忙碌的身影了。
　　 可惜楊大哥，你走得太匆匆，還沒來得及和大姐、兒女、兄弟姐妹以及所有的親朋好友道別，說一聲“再見″，就去了另一個世界。也許你心中藏了萬般苦，又無法向人訴說，可這不辭而別，悄然離去，讓親朋好友悲痛萬分。
　　 當(dāng)我把電話一個個打出去，親人們聽到楊大哥——你離世的消息時，都感到震驚。在不到一天時間里，有人趕高鐵，有人擠順風(fēng)車，有人高價打出租車，從全國各地趕回來，為了見你最后一面，其實也是為你最后一次送別！
　　 我知道，無論你的兒女，親人，朋友，鄉(xiāng)鄰……流再多傷心淚水也喚不醒沉睡的你，大姐從此失去了白頭偕老的愛人；外甥一家、外甥女一家從此少了父愛和靠山；而我們兄弟姐妹沒有了領(lǐng)頭雁，我也少了一位知熱知冷疼愛我的親人。
　　 大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空中回蕩，兒女們的嗓子哭啞了，二姐夫，三姐夫等親人的慟哭讓村里人落淚……
　　 楊大哥，你走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幾日來，每當(dāng)夜深人靜，我都會想起你那慈祥的笑容和你那些溫暖的話語。我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們再多陪陪你，仔細聆聽你的教誨?？墒?，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可能了。
　　 楊大哥，你今年71歲，而且永遠定格在71歲。你干過民師，可最終沒有轉(zhuǎn)正，但你說：“為了山里娃自己無怨無悔?！比顺Ｕf：“七十知天命?！笨蓷畲蟾?，你卻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什么是忍辱負重，什么是責(zé)任擔(dān)當(dāng)。你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們前行的道路；你又像一座豐碑，永遠會矗立在我們心中。我們會帶著你的期望，好好生活，將愛與善良，永遠傳遞下去。
　　 楊大哥，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