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文·春韻】走進曾經(jīng)的三線廠(散文)
霍山,地處大別山腹地,崇山峻嶺之中,有很多軍工企業(yè),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三線兵工廠。當?shù)厝撕喎Q:三線廠。
三線廠在運營的時候,都是以某某機械廠命名的。不說,外人根本不知道。隨著全球戰(zhàn)略格局的變化,以及軍事科學(xué)技術(shù)的飛速發(fā)展,一度紅火的三線廠,退出了歷史舞臺。大山里,留下了那年那月的人們,為之奮斗的汗水與足跡。
去年秋,我走進了霍山。行程中有一個項目,說是去畫家營地吃燒烤,還要舉行一場篝火晚會。
大巴在山道上左右盤旋,目光在青草綠樹的閃爍中劃過。赫然間,車輪在山腳下一個有門樓的角落里停下。有人說:到了!下了大巴,舉目四望,像是從直升機上墜落下來似的,四周群山,頭頂上一片藍天,一條柏油路蜿蜒在山的縫隙里。
門樓很小,就是個半壁的墻。墻的上方,四個行草體的文字:畫家營地。這字寫得龍飛鳳舞,有力量有功底,一定是出自某位書家之手。連著門樓的,是兩間小房子??唇Y(jié)構(gòu),應(yīng)該是老舊的建筑,門口與房內(nèi)的裝飾,古樸中透著簡約。向前走幾步,跨過一道門,一臺龐大的機器坐落在房子的中間。我停下腳步,觀看起這臺機器來了。
“呵呵!”我叫道,“這不是鍋爐嗎!”
畫家營地的老板點了點頭,說:“是的,就是一臺鍋爐。不過,早已經(jīng)廢了?!?br />
鍋爐的下半部分,那些燒煤起火的設(shè)施被拆了,只留下盛水盛熱量的鍋體。整個鍋爐,被安放在砌得整整齊齊的一個底座上。鍋爐及上下的扶梯,用古銅色的油漆刷過,點點滄桑,斑斑陳跡,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我抬起頭來,目測了一下,至少有2.5到2.8米的高度,應(yīng)該是供應(yīng)一個工廠熱量的鍋爐。這個房子,就是鍋爐房。
穿過門樓,便是一處很大的院落。左邊一排房子,前方低一些的地方也有幾排房子,應(yīng)該是原來三線廠的生產(chǎn)或生活用房,也都經(jīng)過了改造,變作他用了。
我問老板:“就這幾間房子了?”
老板笑了,說:“我們來時,就是這樣子。據(jù)說,很多房子都拆了。”
“那你們?”我跟著又問了一句。
“租的?!崩习寤卮鸬煤芨纱唷?br />
我走進左邊的房子,智能的玻璃門,人一到門前,門便自動滑開。房子內(nèi),一半是書畫的展覽室,一半是可供游人休息也可以用作會議室的大廳。院落很大,也剛好就在一座山的腳下,沒有圍墻。院落的地面上植著草坪,還鋪有供人行走的大方塊磚,四周安裝有點點的燈盞。天還亮著呢,燈也亮起來了。
夜色將臨,院落是人工雕琢的,更多的還是融合在大自然的一片和諧之中。
燒烤的爐子、帳篷、桌子、椅子等,早已安排停當,就等著我就位了。
我們這一行,基本上都是老年朋友,都標榜說不吃燒烤,還說在家里也不允許孩子們吃燒烤。我是真的不會吃燒烤,也就不知道怎么選料,更不知道怎么燒烤。同行的兩位年輕人很照顧我們,問我們喜歡吃什么,就幫我們選,還幫我們燒烤。燒烤熟了,又親自送到我們的桌上。我吃了兩只雞翅,幾塊豆腐,其他的就真的不敢吃了。好在主辦方安排得很周到,特意下了幾盆面條,解決了我們不吃燒烤的尷尬。
一切事物,皆不可統(tǒng)一定論。明明說不吃燒烤的那些人,到了燒烤的邊上,倒換了一副面孔,不僅什么都吃,還吃得非常地香,特別地猛,仿佛很多天都沒吃飯,就等著這頓燒烤了。
吃過燒烤,便進入篝火晚會的環(huán)節(jié)。此時的溫度很低,我穿的衣服不多,不扺深秋的寒涼,便躲到書畫展室里面去了。
憑窗,外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草坪的中間,安裝了一個很大的鐵盆子,盆子里放上一些木柴,盆子底下則是有液化氣連著的。點火器點著了火,火迅速燒著了木柴,火盆便爆發(fā)出一堆篝火了。
人們手拉著手,連成一個圈圈,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就是所謂的篝火晚會。組織者善于煽動,帶頭唱起早些年的流行歌,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一幫老家伙們給鼓動起來了。人們不論會唱不會唱,都在嚎叫著。會跳舞的不會跳舞的,也都跟著音樂的節(jié)拍,扭起來了。一會兒圈圈擴大了一些,一會兒圈圈又縮小了一些,就這么循環(huán)往復(fù)地進行著……
十幾分鐘后,歌唱完了,舞跳累了。一個一個地,散了圈,找地方歇著去了。
我從畫室里走了出來,沿著院落四周那草坪上鋪著的石板路,在漫步呢!
一步一步地走著,一塊石板一塊石板地數(shù)著……不是要記住它們有多少,更不想知道這些石頭連接起來的路有多長,只是為了思緒里的某些東西……
20世紀70年代初,我哥便進入三線廠工作。他的廠,也叫某某機械廠,位于大別山的東南部,長江北岸的一處山坳里。我曾在哥探親回去時,跟著他去過一趟。
大山深處,好幾條山坳,溝壑相連,道路縱橫。他們的宿舍、食堂、會議室等生活設(shè)施就建在山坡上。路不寬,大約兩個車道,汽車來回可以交錯。路面是黃沙、石子混合碾壓成的。路的兩邊,有些寬敞的地方還堆放著一些沒有來得及入庫的鋼筋、鋼管、角鐵、鐵皮等材料。這些東西的表面,有些銹蝕,一經(jīng)風吹人踏,路上便顯現(xiàn)出了特別的一種景觀。
我跟著哥去食堂吃飯,路上遇到的人,都是穿著工作服的。只見他們來來往往的,走著走著就不見了。我問哥:“人都哪去了?”
“上班了呀!”哥說。
“在哪兒上班?看不見呀?!蔽矣肿穯柕馈?br />
哥笑著說道:“車間有的山坳里,也有的在山洞里。人一進去,門就關(guān)起來了,自然就看不見了嘛。”
哥說得極其輕松,我卻感覺萬分神秘。哥他們廠是生產(chǎn)槍的,我待了三天,既沒有看到生產(chǎn)槍的地方,更沒有看到一支槍。人們上班下班的腳步總是匆匆忙忙的,像是農(nóng)家搖水的水車,一步跟一步,步步緊跟,絲毫不差。廠里有汽車隊,幾十輛解放牌卡車,早上運“機械產(chǎn)品”出去,晚上運生活物資和生產(chǎn)上需要的材料回來,不間斷,不休息,成為生產(chǎn)日夜不停的根本保證。
哥去上班了,我無所事事,一個人在廠區(qū)里蹓達。一個轉(zhuǎn)彎,看到了不一樣的一條山坳。路是柏油鋪的,路的兩邊,或依著山,或窩在山坳里,一排排,一簇簇,有很多房屋,大多是平房,夾雜著少量的樓房。最高的樓,也只有三層。有意思的是,平房、樓房,大多是紅磚墻、紅瓦頂。既不是徽派形式,也不是現(xiàn)代簡約的風格,是山里三線人自己的一派。原來,這里是三線人的集鎮(zhèn),有幼兒園,有學(xué)校,有醫(yī)院,有電影院,有百貨商店,有車站,有飯店,有修理自行車的鋪子,還有公安派出所呢!
太陽就在東邊的山頂上,一縷光芒,灑金般地燦爛。青山更青,紅屋更紅,長路更長。不大的鎮(zhèn)子,人來人往,進進出出,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喲!
一轉(zhuǎn)眼……
我在院落里繼續(xù)著散步。頭頂上的天不大,天的四周是山。天是黑色的,感覺像是一口井,很深很深,深到看不見底。天幕上還有幾顆星星,稀稀拉拉的,非常的小,小到閃不閃光都無法分辨。四周的山,一樣是黑的,還聽不到任何動靜。不是說山里的風大嗎?山里的動物多嗎?甚至還有虎狼什么的大家伙嗎?可惜,我什么都聽不到。我在這里,若是不走動,不呼吸,那就與這天地是一體的了。我分明能夠感覺得到,不遠處,就是一座座車間,一處處倉庫,一條條道路,一臺臺機器……
回首看地下,地下是草坪。轉(zhuǎn)身看側(cè)面,側(cè)面是廢棄的鍋爐……什么都沒有了。有的,就是篝火和燒烤余下的灰燼,就是能夠聽得見一片片樹葉搖曳的聲音。
2025年2月10日寫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