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滿院杏花(散文外一篇)
春風是春姑娘呼出的氣息。它輕柔地吹進枕在河畔的黃泥小院,滿院的杏樹醒了,枝條漸漸地胖了。胖嘟嘟的枝條冒出一個個半掩著臉頰的小花苞。不久,小花苞綻放出或粉或白的花朵。黃泥小院美成一個夢境!
一枝枝杏花伸出墻頭,傳達春的信息。小院前的溪水聞訊,吻著溪底圓圓的石子笑笑地淌過。這美妙的春光里,說不定什么時候,杏樹下、小院門口、小溪邊就冒出了一片片草芽兒。一場細雨下過,草芽兒可著勁兒躥個子。不幾天,院前院后,綠色盡染。此時,最忙碌的莫過于屋檐下的那幾只燕子,翹著剪刀似的尾巴飛來飛去,銜泥做窩,傳達著催發(fā)生命運動的春的旋律。黃泥小院的春色就像東方地平線上升起的晨曦,托起了莊稼人的希望。
幸運的我,就出生在衛(wèi)寧平原黃河邊這樣一個黃泥小院里。種滿杏樹的黃泥小院,每年春夏,草長鶯飛,生機盎然。陽光斑斕的午后,我常常坐在杏樹旁的井臺上,靜靜地觀賞小院的景致,那繞飛在杏花間的蜜蜂引發(fā)了我五彩繽紛的夢想。此時,奶奶總會打開一扇木窗,迎著和煦的春風,坐在窗根下,瞇縫著眼睛揀黃豆。奶奶說:“春天里的豆子生芽快?!?br />
午后的陽光灑滿黃泥小院,杏園的蜜蜂困頓了,收起翅膀歇息在樹枝上。杏樹下的小草悄悄地生長。院墻根的螞蟻無聲地扒洞。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飄進小院。隨后,幾個穿著粉紅衣裳的大姑娘走進來。她們一見嬌粉的杏花就樂了,擁進杏園追逐嬉戲個不停,咯咯咯咯的笑聲驚醒了滿院的蜜蜂,嗅著她們的粉紅衣裳飛來舞去。不大工夫,小院的門檻上坐滿了左鄰右舍的莊稼人。他們笑談小院的美景,到底是杏園的杏花美呢?還是姑娘們的臉龐美?
多年以后,我離開了黃泥小院。每到春天,在城市的一隅,我常常獨倚欄桿眺望黃泥小院的方向,但高高低低的樓宇擋住了我的視線,看不到那滿院杏花。我索性收回目光,任思緒飄飛,一路向故鄉(xiāng)的黃泥小院馳騁,想那小院此刻定是春光明媚、杏花燦爛,沒準還會飛進一兩只喜鵲,蹲在杏枝上喳喳叫……
開滿杏花的黃泥小院時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滿院杏花的清香散發(fā)著歲月的芬芳。在故鄉(xiāng)的黃泥小院里,我尚不懂得離別,更不會思考告別。那時候一大家人整整齊齊、熱熱鬧鬧地生活在一起。那時候,我是一只落在花蕊中的蝴蝶,享盡生命的甘美。
那時,每天清晨在鳥鳴中醒來,奶奶已經把煮好的粥、烙好的餅給我晾在炕頭。吃過早飯,我就在小院里玩耍。小院是濃縮的大自然,是天然的幼兒園。我常?;ㄉ弦粋€下午的時間,蹲在杏樹下的螞蟻洞旁看螞蟻搬家。螞蟻在地上忙著找吃的,找到吃食的螞蟻會不慌不忙地向洞口走去。我看到還有那么多兩手空空的螞蟻,就會把手里的饃饃渣撒在螞蟻洞口,一群螞蟻就會爭先恐后地跑過來。這時,我便得意地看著它們興奮地圍著這意外的收獲,吃的吃、搬運的搬運。當晚霞染紅西邊的天際,扛著鋤頭的莊稼人沿著彎彎曲曲的鄉(xiāng)間小路回家時,我便起身沖到小院門口迎候母親。母親用衣襟兜了嫩綠的野菜芽兒,進了小院。很快,灶房里飄出野菜湯面的香味。晚飯后,鄰居大嬸大媽互相串門、說事兒,王家的兒子該找媳婦了,趙家的姑娘該尋婆家了,都成了她們的心事,要各家走動著說一說、合計合計。為了說合一門親事,她們奔走于黃泥小院之間,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眼看只差一步就說成的親沒戲了,她們便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一旦好事說成,她們比自己成親的時候還高興。每當聽到她們在杏花飄香的黃泥小院里談論即將入洞房的俊小伙俏姑娘是如何般配、未來的日子將會過得如何甜美時,我總是被感染得心里充滿憧憬,恨不得一下子長大,也做個幸福的新娘。
走出故鄉(xiāng)多年來,每到杏花盛開的春天,我的思緒就會穿越時空回到黃河邊的黃泥小院,任那一院燦爛的杏花滋養(yǎng)我的靈魂。
◎一墻爬山虎
只要得空,我都會到小區(qū)東面的圍墻邊走一走。那一川一眼望不到頭的爬山虎瀑布一樣流瀉在東墻上,與百米之遙的唐徠渠相得益彰。沿著這川“綠色瀑布”走一圈,習習涼風撲面而來,心里泛起一汪綠泉,一身疲憊便很快消散。
爬山虎屬于多年生落葉木質藤本植物,分枝繁多,枝上生有卷須,卷須尖端有黏性吸盤。憑借黏性吸盤這種“獨門暗器”,它能夠牢牢地附著在墻壁、山石、樹木上,年年歲歲,任憑風吹雨打,始終蓊郁蒼翠,不減風華。
西北大地上隨處可見的爬山虎是平民植物,生性單純質樸,不貪不占,柔韌隨和,給它一點土壤、一點水分,它就滿心歡喜地生根發(fā)芽,開枝散葉。不管殘垣斷壁還是高墻闊院,一根拇指粗的藤條插進土里,短短兩年,它繁密的枝葉就能覆蓋差不多二十平方米大小的墻面。它的枝蔓卷須尖端那神奇的小吸盤,幾乎可以攀爬任何物體,相信只要給予足夠的時間,它就會無所不及,無限延伸,足以給世界穿上一襲清新的綠裝。
出生在寧夏中衛(wèi)黃河邊的我,對綠色并不陌生。一到開春,黃河解凍,萬物醒來。再刮上幾場擺柳風,房前屋后的柳樹綠了,河畔渠沿的青草綠了。緊跟春風的腳步,楊樹榆樹綠了。清明前后一場雨下過,村莊和田野全都綠了。我每天在村莊里跑出跑進,滿眼的綠色里,最勾魂的是我家祖宅院子東墻靠渠的那一墻爬山虎。它們像河水一樣順墻頭流瀉而下,那零星點綴在葉子中間的淡色小花,泛著點點虹光,猶如迸濺的水珠。在悠長的午后,我常常蹲在墻根望著爬山虎出神,那繁盛的葉子里似乎藏有足夠滋養(yǎng)我整個童年的童話和傳說……
那一墻滋養(yǎng)了我整個童年的爬山虎,像密碼一樣刻在我的精神基因里。在我離開家鄉(xiāng)隨時代浪潮輾轉漂泊的獵獵風塵中,眼前總有一川“綠瀑”浮現(xiàn)——想起它,心底就生出一道希望的光束,奔波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
八年前,命運之手將我推到銀川城南唐徠渠畔的這片大型住宅區(qū)。初來乍到,面對鱗次櫛比的樓群、行色匆匆的腳步、冷漠的面孔……我感覺一切都是陌生的,每天倉促而孤獨的忙碌中唯有背影相伴。直到一個夏天周末的早晨,我得空溜達到小區(qū)東門發(fā)現(xiàn)這一墻爬山虎,我的生活才漸漸地有了生機。記得當時看到它們的那一刻,我異常驚喜,仿佛縈繞在腦海的那一川“綠瀑”再現(xiàn)了。它們是那樣熟悉,那樣親切,仿佛頃刻間把我?guī)Щ赝辍4撕?,我放慢了生活的步伐,時常觀察這一墻爬山虎的四季。
開春了,從唐徠渠蕩過來的風暖了,爬山虎藤條游龍一樣輕輕擺動幾天后,就一點點胖了,不知不覺冒出新芽。煦風再吹兩天,新芽便舒展出嬌嫩的小葉子。我靜靜地注視著這些小葉子,不禁聯(lián)想到剛出生的嬰兒,嫩生生的俏模樣,看得我心都化了。這些油亮的嫩葉在陽光和露水的滋養(yǎng)下,一天一個樣。它們還會變色,先是嫩紅,而后是嫩綠,最后變成翠綠,不幾天就綠茵茵地爬滿一墻。長大了的葉子,自有一番美妙的韻致,就像葉圣陶在《爬山虎的腳》一文描述的那樣:“爬山虎的嫩葉不大引人注意,引人注意的是長大了的葉子。那些葉子綠得那么新鮮,看著非常舒服。葉尖一順兒朝下,在墻上鋪得那么均勻,沒有重疊起來的,也不留一點兒空隙。一陣風拂過,一墻的葉子就漾起波紋,好看得很。”
夏天,郁郁蔥蔥的爬山虎開了黃綠色的碎花。蝴蝶般大小的花朵兒鑲嵌在藤蔓枝葉間,微風吹過,宛如少女甜美的笑靨,惹得蝴蝶無比羨慕,扇動著翅膀與它們比美。我常常蹲在院墻邊,凝望著這川“綠瀑”,沉醉在小碎花散發(fā)出的淡淡清香里,忘卻了自己被裹挾在城鎮(zhèn)化大潮中一路走來堆積的心事。
秋來,天高了,云淡了,清晨的露水也濃了。蓬勃了一夏的爬山虎仿佛被秋風灌醉了,醉得那一墻葉兒漸漸地泛了紅。仲秋,一場秋雨過后,一墻的爬山虎變成絳紫、橙黃、橘紅相間的,富有層次的繽紛色彩,驚艷絕倫。看著這一墻的五彩斑斕,我常常嘆服于大自然無與倫比的杰出才華。
冬天,風冷了,寒氣凜冽。爬山虎收斂了恣肆汪洋的性情,抖抖身子落去黃葉,清清瘦瘦只留下一身風骨,在酣然睡夢中度過漫長的冬季,養(yǎng)足精神,待到來年春回大地,再次勃發(fā)盎然生機。
爬山虎除了能絢爛季節(jié)、美化環(huán)境外,它還能夠長成一道屏障,吸附塵土,減少噪聲,并用那卷須式吸盤吸去墻體的水分,使潮濕的房屋變得干爽。而在干燥的季節(jié),它又能夠蒸發(fā)水分增加濕度。
而今,每次看見小區(qū)東墻上的這一墻爬山虎,我心里都會升騰起一個熱望——擁有一所被爬山虎覆蓋的房子。如此,即使我一路走來丟失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那么多時光,我依然能夠與命運和解,在被爬山虎蔭翳的童話般的綠色“城堡”里,詩意地棲居。
無論身在何處,擁有這么一墻勇于攀緣、頑強生存的爬山虎,心里就有了一片永不干涸的海。
感謝老師賜稿流年,期待更多精彩分享,祝創(chuàng)作愉快!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學社團精華典藏!
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