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走進(jìn)南溪(散文)
一
南溪,一說出這兩個字,似有綿柔的溪水流過我的身體,靈魂整個地墜入幽境之地,毫無保留。洗去塵土,身放松了,心安靜了。
在中國這片廣袤的土地,取名“南溪”的地方,應(yīng)該不下十幾處。它是一條河流,“悠悠一脈南溪水,潤過詩家萬畝田”,從山腳處綿延向前,不急不慢,緩緩而去,感受時光的靜靜流淌;或是一處公園,小橋流水,明月當(dāng)空,與荷對坐,且聽詩吟:“錦色只今何處好,春風(fēng)吹我到南溪。”亦或一座小鎮(zhèn),偏安一隅,雞犬相聞,修籬種菊,是心中的桃花源;還有美人兮,取名南溪,輕喚一聲“南溪,南溪”,不敢大聲,只怕會驚嚇了這溫婉恬靜的小女子,一襲白紗裙,一眼萬年,笑里有春風(fēng),沁著蘭花香,融化你的心。
走進(jìn)“南溪”,塵世間的一切俗事,全都化成云煙。
南溪河,南溪水,南溪園,南溪鎮(zhèn),南溪女子……不管是人名、地名還是其他的什么,該是溫婉寧靜的,親切自然的,也一定是美好的。
歲月靜好,不管天南地北,還是海角天涯,我們一直在尋找,尋找像南溪的意境。
歲月靜好,這是“南溪”自身獨特的魅力,也是我走進(jìn)池州東至南溪古寨的印象。
二
秋日,暖陽,紅柿子掛滿枝頭,溫暖了一路,芳香了一路。
村口,一棵古老蒼勁的樟樹,那么高,那么粗,我不能忽略過它。站在樹下,厚重的氣息,不得不矚目仰望,筆直粗壯的枝干,蓬蓬勃勃,伸向碧霄,渾身散發(fā)出寧靜而磅礴的力量。我情不自禁伸出雙手,觸摸那滄桑的臉龐,和它堅韌的身軀擁抱。我們什么也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我不知為什么喜歡這種滄桑,或許滄桑里總有一股溫暖。
且看夕陽斜照,且聽風(fēng)吟樹唱。那是跨越千年的守護,那是千年的根系綿延。
一千多年前,你的祖先,從遙遠(yuǎn)的北方草原遷徙而來。戰(zhàn)爭的凄苦,路途的顛簸,早已讓人疲憊不堪。家鄉(xiāng)越來越遠(yuǎn),你們知道,祖祖輩輩的家園,草原的游牧生活,再也回不去了,你們心碎卻沒有放棄希望,需要在一個地方,縫補一顆碎了的心。遠(yuǎn)離戰(zhàn)爭,尋覓一處幽靜的地方,過安穩(wěn)的生活,也許才是正確的選擇。打打殺殺,一定不是生活的樣子,走到這里,你們突然懂得了生活。因為無需金戈鐵馬爭奪,漢族人給了你一塊安居的地方。
這里四面環(huán)山,坐北朝南,溪流發(fā)源于東南,自西北流出,是一處風(fēng)水寶地。
在一個春雨霏霏的日子,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你的祖先開荒南溪地,親手把你種下,安徽東至“南溪”在地圖上有了一席之地。南溪土接受了你,南溪水滋潤了你,南溪成了你的家園。
一切從零開始,對于你們來說并不陌生。你們是匈奴后人,猶記得,曾經(jīng)的草原生活,暴風(fēng)雪襲擊,一夜之間,羊群、駿馬,什么都沒了。各個部落之間經(jīng)常挑起事端,從來沒有停止對草原的爭奪,到處遷徙,無數(shù)次地重建家園。你們從來沒有放棄對生活的希望。這是你們血液里的韌性,還有面對苦難永不服輸?shù)木瘛?br />
揮舞的手上,高揚的鞭子變成了耕地的鋤頭,護身的彎刀變成了除草的鐮刀,飛馳的駿馬換成了憨厚的黃牛。你們開始興建家園,繁衍生息,四季更迭,荒地變豐田,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南溪有了煙火氣息。
從古至今,在中國的土地上,不管是北方還是南方,牧民還是農(nóng)民,只要有勤勞的雙手,土地從來不會讓你失望,只要有土地,就有希望,這是萬物生生不息的源泉。你們知道南溪的土地,土地?zé)o聲,但你們從溫暖的土地上讀到了怎樣生活的含義。
從一無所有到希望的田野,用雙手開墾夢想的家園。在中國的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耳邊響起那動人歌曲——
“花籃的花兒香
聽我們唱一唱,唱一呀唱
來到了南泥灣
……
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
這首歌講述的故事家喻戶曉。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在延安的南泥灣地區(qū)進(jìn)行的大規(guī)模生產(chǎn)運動。戰(zhàn)士們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用樹枝搭建簡易住所,開荒種地,養(yǎng)牛養(yǎng)豬,最終將南泥灣變成了“陜北的好江南”。
盡管在南溪,沒有這么大的場面,但那種淳樸熱烈的場面,就像這首歌唱的那樣。在南溪,村民們過著男耕女織、與世隔絕的生活,三餐四季,家人相伴,世間的一切都顯得渺小。
三
一條窄窄的青石板路,帶我們進(jìn)入這個被世人稱為金家村的千年古村落。
路是安詳?shù)?、緘默的,它靜靜地記住了每個從它身上走過的人,只有它知道曾經(jīng)有多少南溪人走出去,有哪些人再也沒有回來。
那些從上面走過的人,有誰聽到過它的聲音呢?也許只有村口的老樟樹吧,它們的血脈永遠(yuǎn)相連?;蛘?,還有南溪村流淌的溪水,從遠(yuǎn)處而來,又流向遠(yuǎn)方,從不會停息,它們流進(jìn)每一片田園,生出蓬勃的生命,流入青石板,與泥土融合。
南溪村中有三條小溪,溪上筑起的兩座石橋,正是一橋才過,一橋又迎,且距離只有三步長,于是形成了三步兩道橋的奇觀。我站在石橋上,靜靜地看著它們彼此相容,這是路與河的私語。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似水流年,一代代南溪人綿延不絕,至今已經(jīng)傳承了六十五代。
《南溪建祠銀紀(jì)》曰:“日磾公仕漢賜姓,歷今數(shù)十余世,子孫之蕃布宇內(nèi),彪炳史冊者,代有偉人。”從南溪村的奠基人省二開始,枝繁葉茂,人才昌盛。據(jù)記載,省二公金之俊在朝為官,任吏部尚書,官階修職郎兼太傅之職。子孫金璧,是南溪首位入仕的族人,官至山東兗州侍郎。因為年代久遠(yuǎn),歷經(jīng)戰(zhàn)火的洗禮,還有很多后人沒有記錄在冊。只知道,此后的兩百年,南溪金氏已成地方大族。
流水不會阻擋夢想的腳步,只會默默地磨平石塊的棱角。就像石板路用力把隆起的土壤踏平,只想來來往往經(jīng)過它的人,走得順利些。還有村口的古樟樹,不管風(fēng)吹還是雨打,日升月落,守望在村口,挺拔著身姿迎來送往。只因為,南溪成了它們的故鄉(xiāng)。人世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在南溪,我們看到了過去和新生的交融。
四
有人說,沒有走過江南的弄堂,便不曾真正到過江南。
據(jù)金氏家譜記載,在四面環(huán)山的南溪村,明清時有九十九條巷弄,人口達(dá)到四千多人,在朝為官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且弄堂多是直接用人名作名字,譬如“省二堂”。一個個弄堂的名字,就把我們帶回到曾經(jīng)那些溫情的歲月。另外從取名這點看,除了有對房子主人的敬意,我們還可以感受到金家村人依舊有著祖先匈奴人的直爽。
“宅弄深處,曲徑通幽,不知深幾許,行至盡頭,豁然開朗,別有新洞天”,一座座結(jié)構(gòu)相似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房子,或相連,或直或曲,形成了一條條明明暗暗、寬寬窄窄、長長短短的弄堂,就像繁茂的樹枝,彼此之間看似各自占有一片天地,卻又緊密相連,這是弄堂蘊含的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家族文化。
相比較城市的高樓林立,這里的房屋木香縈繞,仿佛走進(jìn)綿延悠長的旋律中,一瞬間,你心生溫暖,心情愉悅,不自覺對其產(chǎn)生情感的依戀,且行且慢。
你定能發(fā)現(xiàn),處處可見的墻面上一幅幅匈奴風(fēng)情畫,草原、駿馬、蒙古包,橫刀立馬草原兒郎。建筑物上更是雕刻的了畜牧、騎馬、摔跤的一個個豪邁場景。
帶著新奇和神秘,行走其中,依舊是斑駁的青石板路。光陰流轉(zhuǎn)留下的印記,在屋角,在青石板上,長出了綠的苔蘚,或淺淡,或厚重,新舊疊加,不分彼此。
如今,南溪古寨,有170多戶人家,近700人,只有一兩戶異姓。在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中,習(xí)俗和文化不斷發(fā)生變化,服裝、語言、飲食習(xí)慣,逐漸與漢族同化。
在南溪,是文化的一代代傳承與創(chuàng)新,融合與包容,這才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蓬勃發(fā)展的原因。
如果,不走進(jìn)南溪,從外表看,南溪古寨和南方的其他村寨并沒有顯著的不同。
走進(jìn)南溪,身在南溪,山川河流、田園風(fēng)光、古樹古橋,還有祠堂弄堂,無不讓你感受神奇與魅力。
探尋千年的歷史,感受歲月靜好,我想會有更多人愛上這里,安徽省池州市東至縣南溪古寨——大山深處最后的匈奴部落——中國千年傳統(tǒng)古村落之一。
南溪,南溪,我想對著你深情唱一首歌:“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里!在夢里,在心里!永遠(yuǎn)不會忘記!”
走進(jìn)南溪,去看曾經(jīng)的一個北方民族的歷史,更要看看這只匈奴民族怎樣融入漢族文化,堅持自己的特色,走出一條無限繁衍繁榮的道路。在很多國家,民族之間的爭斗,已經(jīng)無法解決,而在中國,漢族和各少數(shù)民族相融相諧相生,誕生了別樣的文化。如此景觀,就連當(dāng)年的陶淵明都不敢夢想和描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