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11周年】暖暖的冬(散文)
天陰沉著臉,像是有什么煩惱糾結(jié)在心中,眉眼里盡顯凄愁。北風(fēng)更是沒有眼力,不依不饒地布滿了角角落落,除過寒冷剩下的還是寒冷。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工作累的時候就想回趟老家,即使回去什么也不用說,即便回去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那怕只是睡一覺,也會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打電話告訴母親,我要回家,不用準(zhǔn)備飯菜,我?guī)┭蛉獯蠹乙黄鸪?。電話那頭的母親高興地哎了一聲,我分明感受到了手機里傳來的溫度和熱情。我想,母親聽到這話,肯定和我當(dāng)年站在家門口等待父親提著兩個麻花歸來的心情是一樣的。當(dāng)年的我,會搶先接過父親掛在自行車前面的麻花,蹦蹦跳跳地向家人傳遞父親歸來的喜悅,而今的母親,雖然腿腳不怎么麻利,但心估計是會蹦蹦跳跳的。
剛到家門,母親就在門外張望,和我當(dāng)年的站姿很像。那年的寒風(fēng)吹著我的發(fā)梢,也吹著父親的發(fā)梢,而今的寒風(fēng)吹著母親的發(fā)梢,也吹著我的我梢,寒風(fēng)還是一樣的寒風(fēng),只是換成了母親等我。
推開房門,一股熱浪挾持了我,我有點回不過神,平日里舍不得燒碳的母親,此刻卻把爐火整得很旺。“聽說你們回來,怕你們冷,我就趕快生好火爐……”接著,一些試探性,欲言又止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過來。也不知何時起,母親原來做事時的果斷,說話中的決絕多了些猶豫,比如做飯時就怕鹽多醋少,定會讓我先嘗后才能上桌,比如家中遇到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總得先問問我們的意見。不知不覺間,我和母親就便完成了角色的轉(zhuǎn)換,我成了母親的依靠。
火爐里的火苗蹭蹭地往上竄,試圖看看房間里的熱鬧,被母親用爐蓋擋進了煙筒,怕聞不得煤煙味的我們頭暈。我燒好羊肉湯,每人盛了一碗,圍著火爐,一邊吃飯,一邊拉閑。看著母親津津有味的吃姿,又想起我當(dāng)年的貪焚,等父親的歸來,無非是等那些不常吃到的零食。而母親,不只是享受美食,更多的應(yīng)該是享受有人陪伴的溫暖。
吃飯時,我念叨著想吃核桃仁和稔包子。母親最感到自豪的事情應(yīng)該是得到我們的認可和鼓勵,就像我們小時候想要父母的一句獎勵一樣。平時我們勸母親別太勞累,少種點莊稼,母親不愿活成我們的拖累,總想為我們做點什么,也許還想著她終歸是母親。種稔收稔本身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可母親愿意,一方面可以換些小錢,最主要的是大家吃著方便。而今我想吃稔包子,母親更是覺得自己的辛苦換來了充分的肯定,她用汗水換來的食物,如果能夠成為孩子們口中的美食,自然是非常高興的事情。
我還沒有行動,母親就已經(jīng)麻利地拿來稔和核桃仁,在鍋中用小火溫干,然后用瓶子放在案板上去搟,我說我洗完衣服幫忙弄,她說自己能行。待我洗完衣服,她早把餡子拌好了,她燒火,我來包,這又像是小時候倒過來的事情。也就一會兒功夫,熱騰騰的包子出鍋了,這那里是包子,分明包的是愛,是溫暖,是親情。
冬天的白晝實在不經(jīng)用,感覺就做了一些屈指可數(shù)的事情,卻怎么有點傍晚的味道。母親聽說麥田周圍的道路拓寬了,想去看看,但又怕我冷。我說剛吃飽,正好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呢,母親見我愿意陪著她去,自然是除過高興還是高興。
天空昏沉沉的,沒有一點精神,似乎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接近黃昏的北風(fēng),更是帶勁,故意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節(jié)奏,像是在充分顯示著自己的主權(quán)。盡管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裹緊了衣領(lǐng)。母親可能習(xí)慣了這樣的天氣,還是穿著一件較舊的棉衣。沿著村中的道路,我們邊拉閑邊慢慢地走向麥田。黃昏的霧氣裹緊了村莊,蕭瑟和寂靜此刻成了村莊的主旋律,只有偶爾的狗吠聲,枝頭的鳥鳴聲才能讓人感受到村莊的生機。
我陪著母親走到麥田地畔,看見靠著麥田的道路確實是寬了。這幾年因為糧食價格稍為好些,以土地為生的農(nóng)民也開始意識到了土地的重要性。于是有些人為了種地,將本來應(yīng)該屬于路的地盤也就隨意擠占了,為此收割機想要來去自如著實得費一些力氣,所以修路應(yīng)該是一件好事??赡赣H看著被土塊壓著的麥苗,還是非常心疼的。她說這么好的麥苗弄壞實在可惜,我說大家的麥苗都這樣,況且路寬了,咱們以后收麥子也不用因為收割機無路進出而發(fā)愁了。母親伺弄了一輩子的莊稼,她的根也和她的莊稼一樣,早就深深地扎進了這片為之奮斗一生的土地。雖然我這樣說,母親還是彎下腰,輕輕地撥去被土壓住的麥苗,像是在撫摸一個受傷的孩子,還喃喃自語的說著,可惜了這么好的苗。我低頭看了看母親,她到底是老了,瘦瘦的,小小的,在北風(fēng)中縮成了一團,真怕她和祖母一樣,在我不自知中滑進了泥土,我再也找不見。突然間,鼻子有點酸酸的感覺。“媽,回家吧”我趕緊叫上母親倉皇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和母親回家時,天色漸暗,村莊里零碎的燈火已開始亮起,寒冷還在持續(xù)增加。不過,家里的爐火依舊很旺,土炕也被母親燒得溫度剛剛好,這一切和外面的差距很大,天氣再糟糕,有個溫暖的家便就是幸福,也許這也是專門為對抗外面惡劣的天氣而存在的。我對母親說:“媽,我來給你洗頭吧。”她推脫著說冷,我知道她只是故作謙讓罷了,她還是特別享受我給她洗頭的感覺。所以,在半推半就中,不但洗了頭發(fā),而且也泡了腳。想起小時候,母親幫我洗頭時,總是催促我多次,如果我不聽話,她只要逮到,硬是把我的頭發(fā)往水里浸,頭發(fā)一濕,不洗也由不得我。母親那時做的布鞋,不知為何,總是小那么一碼,可能是因為節(jié)約布料吧,她還美其名曰用為了我腳小好嫁人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不過,那時候,即使穿新鞋讓腳磨出了水泡,也不愿去穿那雙腳趾頭露在外面的破鞋。母親什么時候老的,我不清楚,我什么時候長大的,似乎也沒有明顯的界線,我只明白,此刻我有母親陪著,就很幸福,母親有我在旁,就不孤寂。我有過小時候冬天里的美好記憶,那么一生將不再寒冷,母親有著我們的陪伴,晚年不再凄涼。
有時候在想,父母和兒女像是一個輪回。小時候,我們站在門口等待父母的歸來,那是因為,他們是我們的肩膀,是我們的力量,是我們的希望。長大了,父母站在門口盼望著我們歸來,那是因為,我們是他們的牽掛,是他們的底氣,是他們老來的依靠。
夜深了,睡在踏實的土炕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回到了小時候,夢見了我站在大門口等著父母的歸來,夢見了我吃著父親買給我的麻花,夢見了母親給我包包子的場景,夢見了母親給我洗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