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萬事通(小說)
景蛙縝密的邏輯思維,不僅征服了旮旯村村民,而且壟斷了旮旯村的大事小情。景蛙常以此為傲。
景蛙堅稱自己精通世事、天賦異稟,長著一個滿是邏輯的腦袋,已看透了當今的世界,可輕松駕馭未來。景蛙做事,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在做事前,總要刻意去通一下邏輯,把辦事的邏輯梳理得順順當當,把辦事的程序設計得環(huán)環(huán)緊扣,找不出任何疏漏。緊接著,就得意洋洋地向請求者點明利害得失,并以睥睨之態(tài)宣稱:“按此程序做,可保萬無一失”。然后,指手畫腳地、顯然是趾高氣揚地比劃一番,亮出自己所設計程序的高貴之處。最后,像領袖一樣,帶領著請求者一步接一步地按程序操作。景蛙認為自己設計的每個程序,都最具權威性,應對當今世俗已游刃有余。
旮旯村的村民們也很認可景蛙的操作,凡辦事,都請景蛙來做參謀,將欲辦之事鄭重托付于他。然后,就在景蛙的帶領下,像機器加工零件一樣,按景蛙給出的程序一步接一步地實施。村民們若是遇到什么麻煩,或遇到什么困難,也要請景蛙出主意、想辦法。景蛙依舊是拿出一套辦事程序,讓村民們一步一步地實施。
旮旯村的村民都有從眾嗜好,只要有三五個人信任某人,便一窩蜂地追隨。就這樣,景蛙被尊稱為村民的萬事通、“活字典”,成了旮旯村大事小情的執(zhí)牛耳者,成了村民們做事的搶手貨和香餑餑。
景蛙的才華被村委主任牛天看中,私下里請他做了村務參謀,介入旮旯村的村務工作中。這天,牛天接到鄉(xiāng)政府包村干部的任務命令,要他在三天之內,普及一項蔬菜大棚管理技術。并強調,上級隨后就來檢查技術普及情況,要盡力落實好。牛天聽后,一臉愁容,頓時就陷入了沉思的苦悶之中。牛天知道,這段時間內,村民們都忙著種大棚,根本就沒有時間參加培訓。用三天時間普及這項農業(yè)技術,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根本就沒有完成的可能。但他哪敢頂撞上級,只得拼命地想對策,但他想破了腦袋都沒想出一個對策來。
于是,牛天便向景蛙請教。景蛙說,好說,好說,這還不好辦!你把村里的閑雜人員集中過來,開個短會就成了!
牛天聽得似懂非懂,這些閑雜人員不種大棚,向他們普及農業(yè)技術有何用?何況他們都是門外漢,這不是對牛彈琴么!而且,這些閑雜人員都不傻,不會消耗時間參加與己無關的培訓的。
景蛙看到了牛天的疑惑,便強調說,你若按我的吩咐去做,我保您按時交差。這工作么!哪有沒困難的,你要想想辦法么。
牛天一聽,只好依照景蛙的安排,硬著頭皮把村里的老人、家庭婦女、游手好閑者等閑雜人員,以每人發(fā)10元培訓補助費為代價,請了幾十號人過來。
在培訓會上,景蛙拿出幾本小冊子,讓幾名青年宣讀。幾名青年問,宣讀哪段?景蛙答道,隨便讀讀就中。于是,青年們都翻開了小冊子,各自宣讀起來。由于宣讀內容不一,會場上亂成了一鍋粥。景蛙并不管這些,忙碌地拍著照片。十分鐘后,景蛙完成了拍照,并宣布停止宣讀。
青年們對此疑惑不解,便問,這還沒講清是什么技術,咋就停止了宣讀?景蛙說,程序已走完了,還讀個啥呢?已經沒有必要了。散會吧!
牛天更是疑惑不解,對景蛙這一操作提心吊膽起來。不安地埋怨景蛙,你這干得是個啥了?這樣能交差嗎?
景蛙說,你按我的安排辦便是,我保您順利交差。
三天后,牛天果真順利地交了差,還受到了上級表揚。景蛙說,這就叫理智,只要在邏輯上能說得通,并按程序行事,準能成事。
就這樣,牛天憑著景蛙這個參謀,被鄉(xiāng)鎮(zhèn)頻繁表揚,年終還被授予了“優(yōu)秀村主任”稱號。
景蛙的操作不僅高效指導著村務工作,還在村民的家事承辦上大放光芒。
這天,愁眉緊鎖的老王求景蛙支招,老王稱,他想給兒子盡快完婚,但自己的婚禮計劃卻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兒子的女友突然提出一個讓自己無力解決的問題——不準備一輛高檔汽車,就要與兒子分手。講到這里,老王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朵菊花。感嘆道,這婚禮可咋辦么!
景蛙說,好說,好說,這還不好辦!我給你個程序,你按我的安排和程序去做,保您圓滿舉行兒子和其女友的婚禮。老王一聽,眉間的菊花瞬間移到了臉上,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細縫。
老王依計行事,一步步實施著景蛙的程序,果真順利地把兒子的女友娶到家中,婚禮辦得熱熱鬧鬧,十分圓滿。
景蛙說,這就叫理智,只要在邏輯上能說得通,并按程序行事,準能成事。
小張要為女兒舉辦十二歲生日宴,但苦于女兒的學習成績差,羞于見人,不愿參與。無奈之下,小張便請景蛙來做參謀。景蛙說,好說,好說,這還不好辦!景蛙依舊拿出一套程序,通邏輯后,就讓小張去實施。小張寫了許多請柬,將女兒的五十位同學都請了過來。并按程序安排,一步一步地實施,小張果真把這個生日宴辦得風風光光。
景蛙說,這就叫理智,只要在邏輯上能說得通,并按程序行事,準能成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景蛙對自己設計的這些程序進行了歸類處理,還都編了號。并在之后實行了“套餐式”程序操作,自己就像一個店小二,請求者只要說辦什么事,景蛙就對號入座,提供出相應的“程序套餐”。景蛙從此也成為旮旯村最忙的人,成了一個大紅人。隨著“套餐式”程序的操作,景蛙的服務報酬水漲船高,并實施了按服務時間計酬。景蛙激越地說,現在,我的時間可值錢了,太陽陰影每移一寸,我就可得到兩千元服務費。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br />
景蛙感到自己活得風光,便經常激動不已。一天下午,景蛙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在夢中,他參加了一場“解詞比賽”,幾場角逐下來,他把其他參賽者都遠遠地甩在身后。在得意忘形之際,他的形象突然成了大家的談論對象,大家都以驚人的目光審視著他,這個指指他的頭,那個說,人家景蛙就有那命,還露出了五體投地的表情。他疑惑不解地走到鏡子前一照,竟發(fā)現自己的腦殼變成了一本《辭海》。
不過,景蛙雖然得意,卻漸漸失去了人情味。景蛙說,做事理智最重要,什么人情味,都是些無用之物,都得服從于理智。
景蛙一心撲在設計程序上,變得更加胸有成竹,操作也更加熟練。無論接到什么事,他都能在十秒內拿出一套程序。在他的腦海中,究竟存貯了多少辦事程序?連他自己也無法概述,反正沒有什么事能難住他的。但他的這些程序卻有千篇一律之嫌,雖然環(huán)環(huán)相扣,邏輯完美,雖然他已運行得出神入化,卻總散發(fā)著一種陳舊之味,在他的程序實施后,事情似乎是辦了,而且辦得干脆利落,卻引發(fā)出一些隱患來,村民們也都在說三道四。但景蛙不管這些,他認為,任何事都不會辦得完美無缺,出現了問題,我也有一套程序應對,這就夠了。他感覺自己在旮旯村,已近乎一個完人了。
一天,景蛙坐在家里喝茶,感到一種沉靜的悠閑自在,心里好不舒坦。可是,牛天突然闖了進來,并猴急猴急地說,這下,可不好了!牛天喘著粗氣,由于激動,試了幾次都未說出話來。
景蛙說,別急,別急!我有的是對策。
牛天緩了緩,才說出話來。牛天說,那些種大棚蔬菜的村民鬧事了,逼著我要補那次技術培訓。要不是那次培訓,你讓我搞那種程序造假,能有這麻煩嗎?
景蛙說,怎么你一點也沉不住氣?要不是我那次用10分鐘時間拍了照,并給這些照片加個說明,寫個計劃、總結,造出一個假檔案,你能應付得了那個包村的鄉(xiāng)干部嗎?你能把政績提升得老高老高么!真是忘恩負義。上級要的是結果,并非過程。請你相信我的能力,有的是辦法對付。說著便從寫字臺上取出一張紙,寫下了十幾行應對程序。交給了牛天實施。牛天拿著那張紙,如獲至寶,給景蛙留下了3000元的程序提供費,急匆匆地走了。
景蛙剛才說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解渴。剛放下茶杯,老王也闖了進來。老王說,不好了,不好了,那次婚禮上,我按你的程序安排,從旮旯村首富劉能家租了汽車,結果讓兒媳知道了,要我的兒子鬧離婚了。你看這該如何應對?
景蛙不慌不忙地從寫字臺上又拿出一張紙,寫下了應對程序,交給了老王。老王也是如獲至寶,給景蛙留下了1000元的程序提供費,急匆匆地走了。
景蛙處理完此事,心里就有些煩惱,正準備再喝口茶壓驚??伤麆傄蛔?,小張就闖了進來。小張一臉的緊張,帶著哭聲說,你讓我雇了個和我女兒同歲的姑娘,代替我女兒敬酒,結果同學們因沒給封口費,告訴了我的女兒?,F在,我的女兒瘋了,這該咋辦呢?
景蛙沒說什么,依舊從寫字臺上拿出一張紙,寫了應對程序,交給了小張,小張付了1000元的費用,心情沉重地走了。景蛙對小張的遭遇沒有表現出什么可憐,坐在茶幾前,得意地喝起茶。
景蛙感到自己的皮膚在變硬,一個月后,竟變得如金屬一般,堅硬無比,并閃著金屬的寒光。不僅如此,他的表情也越來越弱,一年后,便徹底失去了喜怒哀樂,生活得沒有笑容,沒有眼淚,也失去了味覺、觸覺,甚至對食物失去了興趣,吃起了汽油、酒精、燃氣等有能量的東西,還吃起了電、風、陽光等無形之物。
時間進入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在籌備著過春節(jié)??傻搅伺D月初八,景蛙的父親突然死了,母親哭喪著臉告之了景蛙。景蛙沒有悲傷,依舊得意地寫出了喪事承辦的程序,還寫上了“頭七”到“五七”的舉辦程序,“百天”“初二”“周年”的舉辦程序??蓜傓k完“四七”,春節(jié)就來到了,景蛙在家庭的微信群里,依舊發(fā)了“新春快樂”的帖子。景蛙還興奮地說,這過春節(jié)是重要傳統(tǒng),發(fā)微信群帖子慶祝,是家家戶戶必發(fā)的一個祝賀程序,這也是我完善過節(jié)程序的一個重要設計!人就得理智點生活。發(fā)畢帖子,景蛙又陷入了得意之中。
2024年12月2日
旮旯村中,景蛙現、妄稱賢哲。夸??凇⑷f事包攬,邏輯環(huán)接。培訓徒將形式演,成家巧用虛情設。慶生辰、亦復弄機心,胡為切。
村民事,皆聽謁。迷套路,趨如蝶。奈災殃暗伏,禍端難遏。往昔風光成舊夢,今朝狼狽遭人蔑。嘆此身、終陷困愁城,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