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山崖一爿翠云庵(微小說)
石巖嶺村最近又出了件新鮮事,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話柄。鄰村年逾花甲的王秀蓮老太太,執(zhí)意在石巖嶺村佛爺崖建起了一爿庵院,駐守陋室,結一段佛緣,保一隅圣地。
一
今年9月,石巖嶺村發(fā)生了一件事,把這個村推向了“熱搜”,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被炒得沸沸揚揚。
石巖嶺石崖壁上十余尊佛像,不知誰用紅綠顏料涂抹,有網友將視頻發(fā)在了抖音,用上了醒目的標題“石巖嶺佛像穿新衣啦!”
抖音剛發(fā)出不久就引來了高度關注,網友評論如潮。有的說,這分明是在破壞文物,應該嚴加追究;有的說,佛像的顏料早已脫落,涂上新的,這是在做好事……
村主任高枕的手機差點被打爆,媒體記者打來電話,要前來采訪??h文博中心打來電話,他們要立即前來察看。鎮(zhèn)黨委書記急了,高枕啊高枕,我看你真是高枕無憂,村子里有佛像你們過去咋沒申報?
高枕一臉茫然,石巖嶺山腰崖壁的佛爺,不知是哪朝哪代都有了,部分佛像幾近風化,村里人誰也沒去關注這些年代久遠的佛像。再說這叢林絕壁,很難攀援上去,方圓幾里都沒有人煙,村子里也很少有人光顧。偶有燒香拜佛的村民,因山崖陡峭難以攀爬,遠遠地望著崖壁上的佛像,燒幾柱香,磕幾個頭,許愿還愿,就此了事,哪知道這佛像一穿“新衣”,竟把村子一下就炒火起來了。高枕這幾天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二
“安排專人保護好現(xiàn)場,不允許再亂涂亂抹。查清楚是何人所為,待文物專家鑒定后再作定論!”鎮(zhèn)黨委書記來到村子,語氣甚是嚴厲。
高枕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拍打著腦袋,居村這么多年,只把這些佛爺當作民間信物,對佛像從沒關注過。涂抹事件很快在村子里傳開了,是誰干的這事兒?村民們雖然不道這件事兒影響有多大,但從村主任高枕的臉色來看,這事兒可能非同小可。石巖嶺籠罩在一派緊張的氛圍。
省、市文物專家很快抵達石巖嶺村,考證勘查佛像的造像年代、藝術價值,研究佛像保護措施和進行搶救性修繕。
專家們攀援到崖壁,仔細察看,整個佛像十一尊,有五尊造像被涂抹得花花綠綠,一些造像的蓮座、衣服、頭飾、手中器物涂上了紅綠色彩,難以看到本來面目。所幸的是,其余幾尊造像“幸免于難”,依舊保持著靈動本色。
勘查結論報告很快出來了,經勘查,石巖嶺是該地區(qū)新發(fā)現(xiàn)的一處重要摩崖造像地點,隋唐時期開鑿,距今已有1400年。有專家提出,佛像地處秦巴山區(qū)腹地,對探討南北佛教文化藝術交流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價值。
縣上立即成立了石巖嶺佛像調查組,召開群眾會,宣傳文物保護法。逐戶走訪群眾,調查事件緣由,但所訪之處,群眾對此一問三不知,都說地勢這么偏遠,佛像又在叢林絕壁之上,十天半月也難有個人影兒涉足這些地方,究竟是誰為佛像穿上了“新衣”,真還沒人知曉。
三
正當調查一籌莫展時,村主任高枕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高主任啊,我是金銀村的王秀蓮,你們村上也是哦,你看現(xiàn)在社會這么好了,你們村崖壁上那佛爺還穿的破破爛爛,你們都舍不得出點錢,給佛爺換件新衣,我花了1600元啊,半頭豬價呢!請匠師為五尊佛爺穿了衣,余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佛爺穿新衣哈!”
你說,這20里開外的老太婆王秀蓮,咋就跑這么遠來給我們村惹事生非,還對我們村干部滿腹牢騷,指指點點。高枕那個氣啊不打一處來:“我的嬸呢我的嬸,你做的好事害苦了我們啊……”
王秀蓮很快被傳喚到鎮(zhèn)派出所。“請問石洞嶺崖壁佛像是你涂的顏料嗎?”兩民警邊詢問邊做筆錄。
“是、是……我請人為佛爺穿衣,這善事做得有錯嗎?”王秀蓮嘟噥著嘴滿是不解。
“我們想詳細了解下事情的經過,請你配合我們調查。”警察耐心地說。
王秀蓮懷著忐忑的心情,便一五一十地講起了事情經過。
今年春節(jié)期間,王秀蓮在外務工的兒子石長河回到金銀村老家,聽老輩子說石巖嶺佛像比較靈驗,便帶上香蠟,攀山越崖,前往祭拜求財,祈求今年務工有個好運。
春節(jié)過后,石長河前往山東青島,繼續(xù)從事建筑務工,很快承攬到兩幢樓的支木工程,足夠十余工人多半年的活兒。在目前經濟形勢不景氣的情況下,活兒難找,攬到活兒實屬不易。
石長河帶著一幫子家鄉(xiāng)人加班加點,如期完成了工程任務,現(xiàn)銀子賺得盆滿缽滿。石長河很是興奮,回想今年務工順暢,內心感激春節(jié)香蠟錢紙沒別燒,感恩佛爺保佑。
“媽,我春節(jié)到石巖嶺燒香拜佛時,看到佛像風化破損,我出些善錢,請個匠人,把佛像修繕下,再給他們穿上‘新衣’,也算我報答佛像的一點善心吧!”王秀蓮本身很信佛,聽兒子打來的電話,第二天就去請來村里的泥瓦匠,談好佛像修繕、上色等事宜,共出價1600元。
泥瓦匠攬活后,去縣城買了石膏、顏料,在叢林絕壁,通過三天的精心修繕、涂色,王秀蓮不顧年邁的身體,硬是攀援到絕壁,驗收后滿意地付了款,了卻了兒子的一樁善事。
“這佛像距今1400年了,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文化遺產,你們這一涂抹,改變了文物的本真面目。損毀文物是違法犯罪,你知道嗎?”警察說。
“警察同志,我哪知道這些呢!早知道不能涂色,打死我也不敢去冒犯佛爺啊,估計這也是佛爺對我的懲罰吧!”聽到“違法犯罪”幾個字,王秀蓮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坐在椅子上垂下頭嗚咽著。
“不知者不為過,你不是故意損毀,過去宣傳也沒到位,我們如實報告,爭取寬大處理?!本扉_導。王秀蓮聽到這話,擦掉淚水,臉上才陰轉晴。最后,王秀蓮受到了十天的行政拘留處罰。王秀蓮對政府的寬大處理感激不盡,表示認真學好文物保護法,做一個合格的宣傳員,做當?shù)匚奈锏氖刈o者。
四
今年國慶節(jié)后,王秀蓮不顧家人勸阻離家出走,她說她要去石巖嶺建庵修行贖罪,做佛像的守護人,不得讓任何人再來損毀佛像。
她拿出自己的積蓄五萬元,在石巖嶺村半山崖新建起一爿庵院,面闊三間,灰磚褐瓦,飛檐流閣,屋小而精致。王秀蓮過著簡樸的生活,癡守山野,與佛像為鄰,甘當守護,無怨無悔。她的義舉感動了當?shù)夭簧偕颇行排?,大家紛紛參與到文物保護行列。
縣佛教協(xié)會會長曉云聽聞老太太的故事后,親自登臨山崖拜訪,看到庵院幾株藤蔓從崖壁垂下,攀爬在屋檐,輕風徐來,便在夕陽中輕搖淺擺。好靜謐的佛之圣地??!曉云會長不勝感慨。他緊握老太太的手:“王大姐,辛苦你啦!文物保護,將功補過,你給大家標立了典范!”并當場書題“翠云庵”匾額掛于庵門,從此人們就把這爿庵院叫作了翠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