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不和諧的“牛角”(散文)
外貌,對于每個人而言,就像是一面鏡子,映射出內心深處對自我形象的在意。在這個看臉的世界里,外貌仿佛擁有了一種無形的力量,它能左右人們的情緒,成為焦慮的源泉。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瑕疵,都可能像一顆石子投入心湖,掀起驚濤駭浪,讓人為之焦頭爛額。而我,額頭有著與眾不同之處——一對突兀的“牛角”,那是兩道醒目的疤痕,如同不和諧的音符,打破了臉部的和諧。
六年級的時候,和朋友聊天本應是輕松愉快的時刻,可每當話題不經意間觸及我的額頭,我的心就會瞬間揪緊。朋友們那好奇的目光和詢問,像一根根尖刺扎在我的心上。每次我都只是含糊其辭地以不小心受傷為借口搪塞過去,然后迅速轉移話題。我害怕他們探尋的目光,更害怕他們知道真相后可能露出的異樣神情。在我看來,這額頭的“牛角”是如此丑陋,是我不愿提及的恥辱,因此我選擇閉口不談,將這份自卑深深地掩埋在心底。
六年級的第二個學期,班級里來了一位轉校生,是個女孩。她的臉上有一塊被開水燙傷的紅色疤痕,像天邊的晚霞披在了她的臉頰上,艷麗而奪目。可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在意這塊疤,反而有一種別樣的坦然。有次體育課,解散后我和她不約而同地回到了教室。教室里安靜的氛圍,讓我心中那股壓抑已久的好奇心如同破土的春筍般冒了出來。我忍不住問她臉上那道疤是怎么回事,問完后又有些后悔,擔心這個問題會冒犯到她。然而,她并沒有絲毫的回避,眼神中閃過一絲回憶的光芒,然后熱情地和我分享起了她的故事。
我聽完了她的故事,發(fā)現(xiàn)她真的很樂觀,就算遇到不順心的事也總是一副樂觀臉。她講完了注意到我頭上的那一對"牛角",問道:“你是不是也有故事...”本是避諱的我聽完了她的經歷,放下了執(zhí)念跟她分享起了
“其實,我這額頭的‘牛角’是兩次受傷留下的?!蔽揖従徴f道,目光有些游離,思緒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那些疼痛又有些懵懂的時刻?!坝疫呥@個,是我小時候和小伙伴玩耍的時候。你知道的,小孩子的世界就像一片沒有拘束的草原,我們在院子里肆意奔跑、嬉戲,那快樂就像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住。那天,我們玩得格外瘋狂,你追我趕,笑聲灑滿了整個院子??删驮谖覜]注意的時候,腳下不知被什么一絆,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更倒霉的是,我的額頭直直地撞到了水泥臺階上。那一瞬間,我感覺腦袋‘嗡’的一聲,像是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里面嗡嗡作響,緊接著就是鉆心的疼,那種疼痛如同洶涌的潮水般向我襲來,迅速蔓延到全身。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那哭聲在院子里回蕩,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宣泄出來。媽媽聽到聲音,像一陣風似的從屋里沖了出來,當她看到我額頭全是血的樣子時,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睛里滿是驚恐和心疼?!?br />
女同學靜靜地聽著,眼神里滿是關切,那目光就像冬日里的暖陽,沒有一絲嘲笑或者異樣的神情,這讓我原本緊張的心漸漸放松下來,也鼓起了繼續(xù)說下去的勇氣?!昂髞硪驗榘职殖鋈ゴ蚬ち?,只好讓舅舅騎著摩托車帶著我和媽媽去醫(yī)院。我坐在摩托車上,風冷冷的,無情地吹在傷口上,每一絲風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小刀,劃過傷口,那種刺痛感深入骨髓,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時候我還小,也不懂什么,只知道疼,那疼痛就像惡魔一樣緊緊糾纏著我,讓我害怕極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只有那疼痛清晰無比。到了醫(yī)院,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讓我更加緊張。醫(yī)生要給我處理傷口了,當那冰冷的器械觸碰到我的額頭時,我哭得更厲害了,仿佛要把醫(yī)院的屋頂都掀翻。媽媽在旁邊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斷地安慰我,可那時候的我已經被恐懼和疼痛淹沒,還是止不住地哭。”
我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指了指左邊的額頭,“這左邊的啊,是在鄰居姐姐家玩的時候。那天,陽光暖暖地照著大地,我在鄰居姐姐家玩得正開心呢。爺爺?shù)暮魡韭曂蝗粋鱽?,喊我回家吃飯。我一心想著快點回家,聽到喊聲就急忙往家跑。結果,心急之下,一個不小心腳踩到一塊石子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栽倒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了階梯上。那一下可把我摔懵了,感覺眼前一片漆黑,腦袋里像是有一團漿糊。鄰居姐姐也嚇壞了,她的尖叫聲仿佛還在我耳邊回響。后來鄰居姐姐的爸爸聽到動靜趕了過來,他一把將我抱起,背在背上往家走。一路上,他一邊走一邊溫柔地安慰我,讓我不要哭了,說會沒事的??赡翘弁磳嵲谑翘珡娏伊耍疫€是忍不住哭個不停。回到家后,媽媽看到我的樣子,心疼得眼眶都紅了。沒過多久,舅舅又騎著摩托車帶著我和媽媽匆匆往醫(yī)院趕。那時候啊,醫(yī)院那種消毒水的味道,就像一個可怕的幽靈,縈繞在我的周圍。那味道刺鼻又冰冷,每次聞到都讓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難受,胃里都會忍不住一陣翻騰?!?br />
我苦笑了一下,接著對她說:“你沒轉來之前,在這間教室里也發(fā)生過一件事呢。有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我的朋友們在教室里打鬧。他們就像一群調皮的潑猴,上躥下跳的。其中一個朋友玩得太興奮了,一腳用力踢開教室門。我當時剛好在門后面,那門就像一個兇猛的野獸一樣,狠狠地撞到了我的額頭。我當時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就像有一顆炸彈在腦袋里爆炸了一樣,眼前金星直冒,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后來我又進醫(yī)院了,好在這次只是腫大了,沒有縫針,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聽后,不禁笑了起來,那笑容如同盛開的花朵般燦爛,“你這額頭可真是多災多難啊。”我也跟著笑了,“是啊,現(xiàn)在想想,這些經歷雖然很糟糕,但也算是一種特別的回憶吧?!?br />
下了體育課,同學們陸續(xù)回到教室,教室里原本安靜的氛圍被打破。他們看到我們倆聊得熱火朝天,眼中都閃過一絲好奇,便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我們在聊什么這么開心。
我看了看周圍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不知為何,這一刻我心中沒有了以往的猶豫和自卑,沒有絲毫的保留,就把額頭“牛角”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講了起來。同學們都聽得入神,有的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有的則皺起眉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能感受到當時我所承受的疼痛。但讓我感動的是,大家都很認真地聽著,沒有一個人發(fā)出嘲笑的聲音,那一雙雙眼睛里只有理解和同情。
講完后,還有同學打趣說我這額頭是“傳奇額頭”,經歷了這么多故事。他的話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歡樂的海洋,激起了陣陣歡笑。我也跟著大家一起笑了起來,那種感覺很奇妙,曾經像陰霾一樣籠罩在我心頭,讓我自卑不已的“牛角”,如今卻成為了我和同學們之間歡樂分享的內容。
在這一刻,我知道,我已經徹底放下了對額頭的執(zhí)念。它不再是我心中難以言說的負擔,不再是我自卑的根源,而是我成長歷程中獨特的標志。它就像一本生動的日記,記錄著我的懵懂、我的疼痛、我的堅強,還有那些圍繞在我身邊的溫暖與關愛。每一道疤痕都是一個故事,它們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