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幾何時，在同一個地方，我遇見同樣的秋色，每次邂逅心情都有一種莫名的感傷。落木蕭蕭，紅葉血色，氛圍蒼涼，惹心怦然。
　　 深海處有一個孤離于大陸的尼莫點，我想秋天也許在不經(jīng)意間沾染上了它的一絲色彩，不然怎能令人感受到如此的寂寥？
　　 世界如此之大，季節(jié)又那么神秘莫測。在人世間的某一個微點，與深秋相遇，除卻一些貌似標注了寒涼的名片，再也找不到關(guān)于生機盎然的痕跡。哪怕是天空劃過的雁影，哪怕是漣漪不泛的湖水，抑或梧桐葉高傲的頭顱，沒有一丁點兒可以值得炫耀的發(fā)聲。
　　 春夏的軌跡早已變淡、枯萎，不經(jīng)意間變成回憶里的碎片。所有印記的點滴不再匯聚成河，零零散散的文字在拼命掩藏著身軀，在無關(guān)收獲的側(cè)面掙扎、扭曲，演繹出一節(jié)節(jié)沒有結(jié)尾的斷章。
　　 凋零的是草木，掩蓋的是故事，烘托的卻是心情。
　　
　　 二
　　 “凡是遙遠的地方，對我們都有一種誘惑，不是誘惑于美麗，就是誘惑于傳說。即使遠方的風(fēng)景，并不盡如人意，我們也無須在乎，因為這實在是一個迷人的錯。到遠方去，到遠方去，熟悉的地方?jīng)]有景色。”
　　 年少之時，我曾醉于汪國真的《旅行》。
　　 于是，我不斷給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開啟一次次奔赴遠方的旅行，只為找尋詩中的意境，畫一樣的風(fēng)景。然而，如今回想起來多有感慨，大多數(shù)旅行只會狂熱于出發(fā)前的那個子夜，一旦抵達目的地，無論景色如何貼切于詩歌中的美麗，激情也只是偶爾迸發(fā)一下，如深夜里在火石上擦出的火花一樣，微弱而短暫。
　　 也許是歲月轉(zhuǎn)變了思想，也許是成長說服了偏好，也許是風(fēng)景令眼睛有了疲倦，或許正如詩中所寫，遠方除了誘惑迷人以外，終究還是一個錯。
　　 時光輪回，當每次與這個季節(jié)相遇之時，我都會被身邊的秋色深深地感染。這種景色離我很近很近，觸手可及已不能形容這種距離，如水的秋色仿佛隨時都能沁入皮膚、鉆進骨子里去。那些遠方的風(fēng)景也不過如此，甚至更少了一些征服我瞳孔的底蘊，只不過這種風(fēng)景帶給我的多是憂郁。
　　 深秋是一首自帶旋律的歌謠，秋色是一篇渾若天成的詩作。我無心于歌聲，亦無心于意境，只傷感于季節(jié)的蕭條。
　　
　　 三
　　 染了韶華顏色的鐵藝圍欄，幾藤顏色分明的五彩地錦，再配上昨夜落在甬路上的黃葉，與不太燦爛的晨曦組成一幅獨有的畫面，蕭瑟與絢麗斑駁驟現(xiàn)于眼前。
　　 我無法解釋這究竟是屬于誰的季節(jié)。
　　 踩在厚厚的落葉之上，聽腳下發(fā)出清脆的呻吟，我讀懂了那是一種不甘的吶喊。曾幾何時，這些葉子俏立于枝頭，無數(shù)的葉綠體汲取著陽光，層層疊疊，遮出一方可供過客駐足的綠蔭。而今，它們被西風(fēng)更換了容顏，仿佛一夜之間便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采，婆娑而舞，蕭蕭落地。熬了幾百天等來如此結(jié)果，憔悴的不只是臉龐，也許還有盼望。
　　 近在咫尺的五彩地錦，似乎失去了夏季的密度，雖然葉子還是那個形狀，但不知何時被風(fēng)卷走了一些伙伴，藤條被無情地裸露出來，少了許多郁郁蔥蔥的生機。一片片泛黃或紅透的葉子顯得是那么單薄，凸顯出無依與無奈，令人一見不免心酸。它們曾經(jīng)也是綠色的精靈，密密匝匝的把鐵藝圍欄掩蓋、隱藏，但被濃濃的露珠肆虐之后，如今又回歸了陪襯的角色。
　　 落在甬路上踽踽而行的身影，似乎是一篇諦察季節(jié)的序章，深色而孤單的影子與周圍的景象映襯出和諧。屬于近前的秋色，在眼眸中舒展成獨有的畫卷，人在畫中行，卷在身畔展。
　　 此時此刻，可以想起許多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去想。想了，就會悲天憫人；不想，就會錯過時光。
　　 被一簾秋色襲擾的心情，長出葳蕤的猶豫。
　　
　　 四
　　 迎面遇到一對出來遛早的中年夫婦，雖然陌生，卻倍感親切。雖然此時朝陽已經(jīng)升起，但畢竟在這種氛圍的籠罩下，一個人的孤獨感會油然而生。
　　 男人身材魁梧，但透著文靜。女人淡妝淺施，卻不妖嬈。二人不緊不慢，邊走邊聊。
　　 就在擦身而過的時候，我聽到女人正在感嘆歲月流逝，說轉(zhuǎn)眼又到了深秋。男人說，季節(jié)更替是天道使然，誰也無法攔阻。女人說，剛剛退休真的感覺挺無聊，除了沒收拾下家務(wù)外，整日里無所事事，并沒有獲得閑下來的快樂。男人又說，沒事可以讀讀書，可以約約朋友，或者可以去居委會參加公益活動，這樣日子才會充實，美好是因為我們個人的主動尋找與發(fā)現(xiàn)，愉悅的心情也是可以創(chuàng)造的。
　　 愉悅的心情是可以創(chuàng)造的？我頓感醍醐灌頂，深以為然。打開鎖的不止是重重的錘頭，還有輕巧的鑰匙。比如今天的我，因周圍景色的蕭條而心生感傷，將秋天的本質(zhì)置若罔聞，偶而聽到的一番淺顯對話，卻能剝開我的心結(jié)。另有科學(xué)依據(jù)，一天的心情會受到早晨的情緒所影響，我為何偏偏要在此時多愁善感呢？
　　 “霜葉紅于二月花”“我言秋日勝春朝”，詩人曾將秋天的景色凌于春景之上，秋色也的確可以打動細微的感觸，而我缺少的恰恰是那種豁達的態(tài)度。何不多多留意“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的暮秋美景，或等“天階夜色涼如水”之時，也“臥看牽?？椗恰?。
　　 我忽然想起幼年在鄉(xiāng)下之時，每到這個季節(jié)都會跑到河邊采荻花，然后編成漂亮的帽子，開心地戴在頭頂……
　　 原來不是我們丟失了快樂，而是我們自己懶于不斷地發(fā)現(xiàn)快樂。
　　
　　 五
　　 感謝偶遇那對中年夫婦，他們不經(jīng)意間的對話，解開了我郁郁的心結(jié)。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假如沒有秋天的來臨，努力了一春一夏的萬物又將何去何從？
　　 既然有萬物復(fù)蘇，那就該有百花凋零，每一次衰敗，都是為又一次新生儲備能量。我們應(yīng)該樂觀面對這一切變化，也應(yīng)該打理好自己的心境。
　　 心情不該和季節(jié)相關(guān)。
　　 對于人生，那對中年夫婦的年紀不也是秋季嗎？過了風(fēng)華正茂的青春年華，就該勇于活在當下，積極面對歲月變遷，主動收拾好心情，生命就會綻放出另一種美麗。
　　 我不再糾結(jié)秋天的衰落，開始仰望那一簾秋色。發(fā)生在秋天的故事，就像爬上稿紙的文字，如何寫全在你的筆尖，以及思想之中。
　　 切莫在消沉中錯過美麗，請珍惜眼前那些屬于你的一簾秋色。與諸君共勉。
　　
　　 2024.10.30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