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酒家】時光清淺,徽韻悠長(散文)
婺源,古屬徽州,江西省東部,與安徽省緊密相鄰。這個藏匿于江南深處的秀麗之地,時光仿佛被特意放慢腳步,準許每一個瞬間都充分地展現(xiàn)其溫柔與靜謐。在這里,徽派建筑不僅是歷史的見證者,更是生活的容器,承載著無數(shù)婺源人的夢境與回憶。從孩提時代的懵懂無知,到青年時期的探索追尋,再到暮年時的恬淡自足,徽式建筑以其獨特的韻味,伴隨著每一個婺源人走過生命中的每一個階段。
徽派建筑的魅力,在于其細膩與含蓄,正如同婺源人的性格。青瓦白墻間,木雕窗花精致絕倫,故事在光影的交織中悄然開演。每一扇精雕細琢的木門背后,都藏著一個個家庭的溫暖故事和日常生活的瑣碎低語。正是這些細微至極的點滴,構(gòu)成婺源人共同的記憶,銘刻在每個人的心中。
從古至今,婺源地處山區(qū),七山二水一分田。這樣的地形特征,注定養(yǎng)活不了太多人口,勤勞節(jié)儉的婺源人如無數(shù)的徽商一樣,靠著一雙腳走出大山,靠著一張嘴做起生意。他們從不欺行霸市,老弱無欺,誠信待人,這都是骨子里的成長因素,這都是徽派建筑的耳濡目染。要知道,無數(shù)的婺源人在牙牙學(xué)語時,祖輩們就抱著他們坐在徽派建筑的門檻上教誨:“做人做事,不可張揚,謹守本分,方能平安一生?!焙⒆觽兯贫嵌隙ǖ氖牵麄兊纳屏贾呀?jīng)深深埋下,待時間的雨水澆灌,最終長成蒼天大樹。我想,這是徽商壯大的原因之一,也是微派建筑不可磨滅的貢獻之一。
童年的我,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清晨,隨著第一縷陽光透過精致的木雕窗欞,灑在古舊的青石板上,一天的生活無聲無息,默然間徐徐開啟。屋內(nèi),父母已經(jīng)做好飯菜,聞著撲鼻的清香,在裊裊的炊煙中睜開雙眼,“咚咚咚”跑下木制的樓梯。樓梯雖窄,但長年累月行走,已經(jīng)如履平地。
洗一把臉,坐在“八仙桌”上,用一個洋瓷碗,盛一碗白米飯,夾點最常見的蔬菜。婺源人克勤克儉,從不偷懶,一年的蔬菜總是四季常青:春天的包菜,夏天的辣椒,秋天的豆角,冬天的青菜……從不缺少。雖稱不上大富大貴,但衣食無憂,像極了徽派建筑,稱不上富麗堂皇,但遮風(fēng)蔽雨。
夏日的傍晚,村里的老楓樹下,長輩們搖著蒲扇,講述往昔的故事,我們一群孩子圍坐兩旁聆聽,那份寧靜和諧,成為我最溫暖的回憶。你聽,百歲的老奶奶一頭銀發(fā),皺紋如溝,但精神矍爍,熱情飽滿,坐在門前的竹長凳上,回憶著苦難卻幸福的一生。她說,一輩子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經(jīng)歷了糧荒,也經(jīng)歷了美滿與幸福。民國時,國家風(fēng)雨飄搖;新中國,生活蒸蒸日上。說到這里,她指了指滿村的徽派建筑笑了:“看,就像這建筑,無論晴霜雨雪,它都屹立不倒。我們?nèi)?,不也?yīng)該這樣。”
冬日,雪花落下,大山一片銀白。我們早早地爬起床,站在田野里,哇,眼前的景象是那樣迷人:雪花輕柔地落在每一瓦每一磚上,仿佛是天空賜予的白色點綴。青瓦在雪的覆蓋下變得柔和,白墻在雪的襯托下更顯古樸典雅。從天井飄落的雪花,輕輕堆積在青石板上,將院落鋪成一個個白色的夢境。遠處的山巒穿上銀裝,與徽派建筑的沉靜美麗相得益彰,構(gòu)成一幅靜謐而純凈的畫面。這場景像是走出童話般的美妙,讓人忍不住屏息以對,時時凝眸回顧,唯恐打破這寧靜的夢。
慢慢長大,慢慢遠離,從婺源走出,下浙江,經(jīng)福建,過北京……每次外出,無論走得多遠,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如絲如縷,遠遠地召喚我回到婺源,回到那片充滿徽風(fēng)情韻的地方?;张山ㄖ粌H僅是一堵墻,一扇窗,它是家的象征,有父母,有根源,是長輩們埋葬的地方,是小時候清風(fēng)吹過的地方,是赤足奔跑給我依托的地方,承載著我所有的歸屬感。
成年后,隨著時代變遷,婺源裹挾其中,如大浪中的細小沙粒,怎會不隨波逐流?新的建筑形態(tài)與現(xiàn)代元素不斷涌現(xiàn),多年建設(shè)和發(fā)展,高樓大廈巍峨聳立,格外亮眼,但徽派建筑的魅力依然不減當年。它們不再是單純的居住空間,而是文化的傳承,是歷史的見證。每一次修繕老宅,每一次搭建新房,哪怕那些聳入云天的數(shù)十層建筑,都在復(fù)原歷史的痕跡,呈現(xiàn)徽派原來的面目。你看,那潔白的墻,那灰色的線,那飛檐的角……因為每一磚一瓦,都蘊含著先輩們的智慧與汗水。
更令人欣慰的是,徽派建筑以其獨有的文化價值,吸引眾多游客。這些年,婺源名聲鵲起,如深閨中的少女,走入陽光下,迎來無數(shù)的目光。婺源,“中國最美的鄉(xiāng)村”,天然的山水畫卷,寧靜的鄉(xiāng)村生活,還有別具一格的徽派建筑……游客們跨越千山萬水,只為一睹其風(fēng)貌,體驗?zāi)欠輨e樣的江南情調(diào)。我,作為土生土長的婺源人,自豪地介紹我家鄉(xiāng)的建筑美學(xué),分享我們獨特的生活方式。
如今,我已年近半百,頭發(fā)稀疏,兩鬢染霜,我更加珍惜在徽派建筑中度過的時光。那些曲徑通幽的小巷,那些雕花的窗欞,還有那些講述著老故事的灰瓦,都成為我心中不可磨滅的印記。歲月在這里靜靜流淌,徽派建筑以其獨有的方式,詮釋著時光的清淺與深邃。
我站在婺源的母親河——星江河邊,鼻中清香依舊,腳下綠水蜿蜒,眼前熟悉的白墻黛瓦,心中涌起對這片土地深深的熱愛。婺源,這個飽含徽派建筑之美的地方,不僅是我的家鄉(xiāng),更是我精神的寄托,情感的歸宿。時光雖然清淺,但在這里,每一個瞬間都如詩般呈現(xiàn),讓人心生敬畏,也心懷感激。
徽派建筑,不僅為婺源增添無限風(fēng)光,也為我的生活編織一幅幅美麗的畫卷。在這如詩如畫的歲月里,我愿意靜靜地坐下,用心聆聽那由磚瓦述說的古老故事,感受那由風(fēng)雨刻畫的歷史痕跡,讓心靈在這份寧靜與美好中逐漸沉淀,讓生活在這清淺的時光中,如詩般悠然展開。